第六章 2006年,如果没有你(第5/8页)
胡桃笑着读完胡琳的“控诉”,合上手机,没有再回复。
胡琳一直等到上场,还没等到胡桃的消息,不满意地踢了一脚墙壁。她穿着浅粉色的小羊皮鞋,还是临时从胡桃的鞋柜里找出来的。台上灯光一暗,胡琳站在灯光下,不断地朝台下张望,终于看到了台下的胡近。
她和自己的生父隔着一整个舞台的距离,那么多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看到他微微抬起手,看到他挺得笔直的背。
胡琳垂下眼,觉得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演奏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恰恰是胡桃母亲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在起身谢幕的那一刻,有人捧着白色玫瑰花走上台,花束挡住了来人的脸,胡琳接过来,沉甸甸的一大束,压得她差点抱不住。
林向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你姐送的,平安夜快乐。”
胡琳不知所措,台下掌声如雷。她结结巴巴,喘不上气来:“她、她、她以为,谁稀罕。”
林向屿继续笑:“小姑娘,上一次见到你,才那么一点儿高,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身材清瘦颀长,和胡琳说话的时候,会体贴地微微弯点身。胡琳觉得他和胡桃很像,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大约是神色,笑起来两眼弯弯,像是偷了腥的狐狸。
“谢谢。”
“要说谢谢,给你姐姐说去。”
“才不要。”
林向屿摆摆手,转身走下台。
幕布缓缓合上,在最后的一眼里,胡琳再一次看到了胡近,他站起身,还在笑着为她喝彩。
那一刻,胡琳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救赎。
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幕一幕,终于在最后一个音符下,尘埃落定。
而爱,如梦似幻。
元旦之后,胡桃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胡近给她订了回程的头等舱,她过意不去,把票退了,用学生证买票坐火车回去。
她提着大包小包,给朋友们买了一堆江浙沪的特产,各式各样的糯米团子,又重又占空间。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距离胡桃上一次坐火车已经很多年了。有带着小孩子出行的女人,女儿梳着两条麻花辫,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兴奋地大吵大闹。
很多年前,她和母亲,也是在这样拥挤嘈杂脏乱的列车上,离开了故乡。
一来一回,她已经从一个哭鼻子的小女孩,成长为了稍微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林向屿开车来火车站接胡桃。他暑假就考了驾照,从家里开出了一辆车,平时也没有什么用,停在学校的停车场,一天三十块钱,一个月下来快赶上胡桃的生活费了。
胡桃好不容易挤出火车站,寒风猎猎,她脖子上围了黑色的大围巾,鼻子呼出热气,落在围巾上,有一点点湿气。
“胡桃!”
胡桃望过去,林向屿穿着黑色的中长外套,手里拎着一袋周黑鸭。胡桃放下行李,朝他挥挥手,然而,下一秒钟她却整个人怔住。
一个女孩子从林向屿身后走出来,她戴着一顶灰色的针织帽,因为怕冷,把手放入了林向屿的衣兜。
胡桃一直记得那天的火车站,出站口很大,没有什么人。一旁的栏杆和树都有些老旧了,不远处有一排商店,有游客零零散散地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林向屿站在她面前,说:“胡桃,我有女朋友了。”
天空沉沉,可是没有下雨。新闻里说大规模降温,冷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停车场外有一家报刊亭,在卖关东煮和卤蛋,热气蒸腾,让人熏了眼。
没什么意义的细节,她却记了很多年。
林向屿开的是一辆越野车,许然然坐副驾驶,胡桃坐在后排,她摇下一半的车窗,一阵风灌进来,呼啦呼啦。
林向屿隔了半年才见到胡桃,突然之间话变得很多,一边开车一边找她聊天。胡桃像是提线木偶,只简单地“嗯”或者“是”。
“你少说两句啦,”许然然忍不住说林向屿,“好好开车,胡桃刚刚下火车,你让人家休息下。”
林向屿也察觉到胡桃心绪不佳,问她:“在火车上没睡好?”
“嗯,”胡桃不想过多言语,只随便找了个借口,“小孩子晚上吵。”
“刚刚接你电话还精神抖擞的。”
胡桃苦笑,没有再回答。
林向屿在胡桃家门口将她放下,原本约她去看电影,被胡桃拒绝:“饶了我吧,才不要当电灯泡。”
“我们过几天打算回学校看老师,你要不要一起来?”许然然问她。
“看时间吧。”胡桃说,“白冬远他们也去吗?”
“还没问他们。”
“嗯。”胡桃接过林向屿从后备箱搬出的她的行李,伸手抱了抱许然然,“你们好好玩。”
黑色的越野车发动,有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正好落下,他们很快就驶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