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哪怕你不对我归心,哪怕你算计我(第3/9页)
秾华听在耳朵里,不由大受震动。未提及其他,就是说将官家暗杀他的事掩住了,暂求息事宁人么?既然有乌戎使节在场,官家自然不好剑拔弩张做给外人看,内乱于国家来说是致命的,宣扬出去没有半点好处。他不露面,可以搜捕他,但是他大大方方地出现,又是以如此一种求和的姿态,官家若是震怒,反而有失体尊了。
她弄不清他这样做的道理,先前在荣国长公主府邸时她曾问过他,公然露面会如何,他说身份不能定乾坤,可现在怎么又改变主意了?本以为他会蛰伏一阵子,没想到杀了个回马枪,他究竟是什么打算?她心里没底,看太后,太后皱起了眉头,喃喃道:“晋德怀思王是谥号啊,看来官家要费心替他划封地了。”
前太子还朝,对朝野上下是个不小的冲击,今上面临的困难大了,她只觉揪心,坐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殿中娘子们眉眼来去,一个个如临大敌。太后发觉了,摆手道:“都散了罢,不过是多了个活王爷,没什么了不得的。”待众娘子告退了,对秾华道,“看官家如何安排,若暂时不动干戈,皇后安排一场家宴,咱们应当宴请重光。”
秾华心里七上八下,料想太后是要设鸿门宴,也未问太多,欠身应了个是。
太后沉吟半晌,自言自语道:“恐怕没有太平日子了,好不容易收拢的人心,又要因为重光回朝动摇。那些宰相大臣们,永远这山望着那山高,反对这反对那,恨不得换了皇帝才称他们的心。我知道官家眼下难,不想落人口实,只有等重光自己露马脚了。”
她坐不住,掖着两手道:“不知官家眼下如何,看时辰应当已经散朝了,臣妾想去崇政殿接他回禁中。”
太后看向她,点了点头道:“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派人来回禀我一声。”
她起身纳福应了,出宝慈宫往前朝去。崇政殿是散朝后的便殿,今上一般在那里休息,处置朝上未办妥的琐事。她让时照引路,登了阶陛向上,正遇见几位宰执从殿内出来,檐下碰个正着,慌忙敛袖长揖下去,“圣人长乐无极。”
她抬手请诸位免礼,“本宫听闻怀思王还朝了,可有这样的事?”
枢密使道是,“圣人坐镇禁中都得知了,的确有这回事。”
这群人里基本都是一二品的大员,她不说要置云观于死地,至少先给他们提个醒,便道:“昨日怀思王挟持本宫的事,诸位相公可听说了?往小了说是家事,但天家家事亦是国事。官家大度,碍于手足之情不忍苛责,众位相公是官家倚重的股肱,心中当有数。”
皇后是今上的枕边人,同今上的心意是相通的,表明了态度,就是给他们警醒,官家施天恩,不代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几位宰相自然都明白,俯首道:“圣人且放心,这事终会有个论断。圣人乃国母,国母不可亵渎,臣等时时谨记在心。待明日上朝,臣等具奏疏再议,必定给圣人一个说法。”
她颔首道好,“如此相公们自便吧,代本宫向夫人们问好。过几日天宁节,再设宴请诸位夫人入宫相聚。”
众官员诺诺应了,却行退后几步下了丹陛。她转身欲入殿,一抬头却见云观立在那里,朝阳和暖的金芒洒在他的方心曲领和罗裳大带上,好一副煌煌的气象。
可是再见他,却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感觉,从他扔下她那刻起,她就已经不再认得他了。刚才的话他大概都听见了吧,她也不在乎,与他擦肩而过,他失口叫了声秾华,“昨晚的事……”
她顿住了步子,因为决绝,有种昂扬的美,“王爷需慎言,我是皇后,直呼其名是为大不敬。”
她广袖一拂,他心头骤痛。回身看,重元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殿门前,朝她伸出手,她极自然地交付在他掌心,相携进了崇政殿。
他撇嘴笑了笑,提起袍角下丹陛,蔽膝上千丝万缕的金银线刮擦着拇指,有种钝钝的麻木感。
承事郎左右随行,原本是东宫詹事府出身,跟了他十几年,对内情也都熟知。待出了右承天门,见近处无人才道:“皇后对郎主的误会愈发深了,如今只怕一心向今上那头倒戈,日后郎主行事亦有不便。”
他顿住了脚,眯着眼仰头望天上的太阳,看久了眼花,脑子里却愈发明晰了。
“这样最好,她怨恨我不打紧,将来我有的是机会向她解释。那位高坐明堂的陛下比鬼还精,要想瞒过他,就得连秾华一道骗。她太单纯,从小便是这样,有什么心事都放在脸上,一个闪失便会坏事。这样好……”他垂着嘴角,艰难地点头,“这样好……她一心一意待在重元身边,重元对她便不会起疑。”
承事郎沉默下来,顿了顿道:“李肇他们已在秘密联系朝中反对今上的官员,朝堂上是一宗,最要紧的还是军头司。官家御前亲军,只要拉拢两三直,便足够我们行事的了。郎主,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今上眼下是不便发难,待这个风头过去了,看着罢,必定是一片刀光剑影。我们没有兵权,要想与他对垒是不能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