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心里装着一个人才会烦恼,否则风过无痕,有什么可恼的?(第5/8页)
秦让呵腰应道:“官家的书房设在偏殿里,平时不许人随意进出。”
她哦了声,“我也不许么?”
帝后相处得如何,外人其实是雾里看花,似乎恩爱缱倦,又似乎隔着一层,很难说得清楚。秦让不大好回答,毕竟这位是皇后,若得罪了,以后日子堪忧。但今上的规矩摆在那里,要是敢唐突,只怕连活都活不成了。便惶惶道:“官家曾有令,臣也是依旨办事,还请圣人见谅。”
她笑了笑,低声道:“官家睡了,我闲着无聊,进去看书罢了,不会随意动他的东西。我是皇后,就算官家要怪罪,有我一肩承担,绝没有叫你背黑锅的道理……秦高品莫非信不及本宫?”
听她话里的意思是执意要进去的了,秦让吓得跪下磕头,“圣人万万不可,臣卑微如草芥,死不足惜,可圣人不一样。官家的脾气圣人是知道的,臣怕……”
“怕什么?”他跪在地上引人侧目,她故作凶相地斥他,“快些起来!你越是遮遮掩掩,我越是要进去。你若不言声,出了岔子有我。你若一径阻挠……哼哼,我就说是你请我进去的!”
秦让都傻了,呆呆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应。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厚道,不过事已至此,容不得再迟疑了,转身便进了殿门。秦让不敢高声说话,心里又怕,疾步跟在她身后,期期艾艾道:“圣人……嗳,圣人……”
她大袖一拂,“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你莫不是想离间我与官家?”
秦让吓白了脸,反正阻止不了她了,哭丧着脸道:“臣在外……替圣人守门。”
这才像话!她很满意,笑道:“差事办得好,回头自有褒奖。”佯佯踱进了内殿里。
书屋算是很私人的地方,他办事极有条理,其中摆设中规中矩,清对淡,薄对浓,各有各的玄妙意境。秾华站住了脚,抚着唇四下查看,心里有忌讳,动过后都得恢复原样。可惜找了半天,除了整柜的书,就是些文房及香炉花草,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她有些泄气,要抓住把柄不容易,毕竟禁中地方大,他的私房物件未必全放在这里。
怎么办呢,难得进来一趟,空手而归委实不甘心。里间挂了半幅湘妃竹帘,隐约可以看见置了一张弦丝雕花榻。她转进去,发现这里是个别样清凉的地方,陈设雅致,处处透着小情趣。
转了半天有点累,她在榻上坐下歇脚,靠墙处有一根五色丝编成的流苏,风吹进来款款轻扬。她也是好奇,随手扯了扯,结果哗啦一声落下一副卷轴,把她吓了一跳。定睛细看,画上妙龄女子执扇而笑,那眉眼神情分明就是她。
这歪打正着了么?她惊讶不已,看来这就是东宫的那副画像吧!云观的运笔她记得,一起一落细腻婉转,他曾经替她画过一张扑流萤图,就是这个用色!
好啊,可算让她拿住了!怪道他不许人进来,这是他的贼窝,当然害怕被人发现。看看这画儿挂的位置,他还挺悠闲,躺下一拉就能看见,简直无耻!
她又气又恼,决定把画摘下来,好好同他谈谈心。只是挂得高,不太好拿。左顾右盼,发现紫檀八仙立柜旁有张杌子,正好可以拿来使一使。
她牵了大袖上去拖,不防衣摆镶滚的蝉翼纱勾在柜门的铜栓上,牵绊了下,险些勾破。柜门被拖开一道缝,她顺势拉开,架子上搭着件紫色的圆领袍,肩头织流云暗纹,似乎在哪里见过……她探手去拨,忽听磕托一声,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她弯腰去捡,抽出来一看,是个长着獠牙的饕餮纹面具……
她看着这面具,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之前她也曾怀疑,但龙图阁那次的绛紫衣袍在灯下屈成了褚色,她一直觉得只有禁中黄门才穿那种颜色,便自发把范围缩小了。谁知兜了个大圈子,真的终究假不了。
好个殷重元,她已经不知道拿什么来形容他了,仅仅是不要脸么?不是,他是丧尽天良!
她捂住胸,一阵阵气血上涌,冲得她心头发颤。他究竟有多无聊,无聊到以捉弄她为乐。别人娶了妻子是用来爱护的,他就这样拿她当猴耍。头一回在龙图阁,第二回干脆进她的寝宫,张牙舞爪弄得她一身淤青。等她去柔仪殿找他,他还装得睡意朦胧?
他不单疯,还是个极好的伶人,演什么像什么。这下子好了,被她戳穿了,看他拿什么脸来面对她!
她带着傩面气急败坏走出了书屋,秦让在门前蹲守,见她携了东西出来,一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跪下,膝行上前抱住了她的腿,压声哀告:“圣人,圣人……您这是要小人的命了……”
她垂首看他,冷冷一哂:“秦高品,我的命也快没了。”
秦让目瞪口呆,她扬了扬手里的傩面,“你看好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