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第2/3页)

  心口更加疼痛,丹药送进腹中,疼痛不减,反而加剧了。皇帝微声命道:“还要一颗。”

  好容易,那股疼痛过去,皇帝虚弱地望着对面,发呆。

  “皇上?”高无庸小心轻唤。

  皇帝转过脸,没头没脑地问:“几天了?”

  “今日是头七。”

  皇帝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无力地吩咐:“剩下的,明日再批吧。朕乏了。”

  “是。”殿中侍立的人好似被一句咒语催醒,轻手轻脚地活动起来,无声无息又有条不紊地服侍皇帝睡下。

  皇帝晚间睡得不好。次日早上有个朝会,必须皇上亲自主持。怡亲王告假,所有人都看得出皇上精神不济心情不好,诚惶诚恐地陪着小心。会后,皇帝把果郡王留下,沉吟了很久才问:“你去探望过怡亲王么?他,如何?”

  果郡王看着也有些萎靡,小心翼翼地答道:“臣弟昨日去探望过十三哥。十三哥的精神比前几日好些,只是腿还疼得厉害。”

  皇帝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半晌说道:“能慢慢好起来就好。你多替朕去看看他,要什么缺什么,同朕说一声。对他说,不论如何他都是朕的好弟弟,也是朕的膀臂。”

  “是。”

  步辇停在养心殿门口,皇上迈步下来,眼睛被檐下挂的红绸刺到,连忙侧过头去:“那是什么?取下来!全都取下来。”

  昨日又下了一场雪,七日内的第二场雪,地上檐上墙上落满了雪,衬得檐下的红绸分外鲜艳醒目,只是那刺眼的红提醒着不久以前在这里消失的一个人。那红绸本是为了近在眼前的万寿节挂上去的。

  皇后很快听说了养心殿前的一幕,叹了几口气,吩咐下去:取消今年的万寿节宴会,拿下宫中各处喜庆装饰。

  皇帝脚步不停地沿着回廊往后边走,一直走进了那个小院,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那扇门。

  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其余的东西一动未动。

  皇帝一眼看见桌上那件毛线活,看见了上面的斑斑血迹,脚步沉重地走过去,握住,凝固的血迹没有一丝温度。握了一阵,皇帝的手掌中渐渐有了一点温暖,却远远比不上记忆中的。

  “把那日在这屋里的人,全都带过来。”

  那件事以后,皇帝除了下令追捕吴云横,就地格杀以外,并没有说其他相关的在场人员该怎么处置。高无庸不敢擅自做主,也不敢让那些人继续在养心殿当差,请示过皇后,将他们分开软禁在了养心殿边上一个小院里,等候皇上处置,或者,完全忘记。

  小午子莫环等人,包括白发苍苍的何吉,忐忑不安地在悲伤中过了七天,终于等到皇帝的召唤,惶恐地走进这噩梦的屋子,恭谨地跪倒请安,等待命运的判决。

  皇帝在出神,经高无庸提醒才看到他们,平静地开了口:“那日到底是怎么个经过?你们说说。”

  从何吉开始,每个人把自己那日见到听到做了的事说了一遍。

  皇帝的目光始终落在旁处,可屋内的人都知道他在听,听得很认真,用耳,更用心。

  听说她的手被扎伤,皇帝眼光一跳,垂下头呆呆地凝视手中沾着血迹的竹针和没有完工的毛袜子。

  听见她留给他最后的话,皇帝的嘴唇动了动,紧紧地抿了起来。

  听他们描述她饮下鸠酒后的情形,皇帝的拳头捏紧了,捣在胸口。

  “皇上。”高无庸很是担心。

  “你们出去。”

  “皇上?”

  “出去!都出去!让朕自个儿呆一会儿。”

  高无庸只得带着众人退出来,到院中垂手侍立,等待。

  过了很久,皇帝才从屋中出来,眼中红丝更甚,嘴角僵硬,背影有些佝偻,两只手中紧紧握着什么毛毛的东西。

  走出那个月亮门,皇帝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吩咐:“叫人把这门用砖砌了。朕有生之年,什么人也不许进这个院子,那屋里的东西,一样也不许动。”

  “是。”高无庸犹豫了一下,望了一眼身后的几个人:“这些人呢?”

  皇帝沉吟了一下:“圆明园后头,靠着海子,划出一块地,给他们。再拨几个年轻力壮会劳作的太监宫女过去,由他们带着种地养蚕,再看看能不能养鱼。品阶奉给,一切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