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第7/8页)
舜安颜一身素服,有些清减,将他二人迎进后堂,宾主分别落座,知道他们来意,略微客套就转入正题,把当日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连楚言威胁他侍妾的话也照样复述。
八阿哥还是第一次听说,愣了一下,眼中浮起笑意。四阿哥板着个脸,也是满眼好笑。
成嬷嬷被带了进来,一脸颓丧不甘,样子不比她侄女好看,见到四阿哥,眼睛一亮,抢上前来喊冤,却被边上的人拉住。
四阿哥冷冰冰地盯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你有什么冤屈,照实说来!记住,只可说实话。”
成嬷嬷碰了个软钉子,不敢再造次,偷偷看了看座上的八阿哥和额附,把不着边际的话都省了,只说公主体虚,佟姑娘不该在产室放冰,更不该剪开公主下体。用剪子剪开,再用线缝上,如此做法简直骇人听闻,何况公主乃龙子凤孙,千金贵体,太医也不曾首肯。公主大出血而亡,焉知不是因她贸然行事?
听她说得有条理,四阿哥沉默了,八阿哥和舜安颜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不安。
沉吟了一下,八阿哥平静地开了口:“公主的死因到底如何,稍顷两位太医来了,自有说法。四哥可要见见其他证人,验证嬷嬷所说?”
见四阿哥点头,舜安颜就让把玉兰玉梅带进来。
玉兰玉梅是德妃分派到温宪公主身边的贴身大丫头,服侍公主也有六七年了。对于当天的情况,她们的说法与成嬷嬷并无太大不同,只补充了一点:楚言的作为预先得到公主赞成。另外,二人一口咬定害死公主的是成嬷嬷。
四阿哥瞟了八阿哥和舜安颜一眼,淡淡问道:“你二人指控嬷嬷,有何凭据?”
“公主有孕之初,佟姑娘前来探视,就曾经劝公主饮食需荤素搭配,以清淡为主,切忌一味大鱼大肉,盲目进补,以免胎儿过大,生产时有危险。姑娘特地写了一张纸条,交给管事,命他们每日送瓜果蔬菜牛乳坚果过来,种类花样也要常换,不可单一。公主对姑娘的话深信不疑,奈何成嬷嬷恼恨姑娘没把她放在眼里,处处反其道行之。管家送来的新鲜果蔬都被她拦截下来,与几位嬷嬷分食,甚至拿回家里给她孙子吃,不爱吃不好拿的,干脆扔掉倒掉。她们每日送给公主的都是大鱼大肉的油腻东西。公主孕中胃口本来不佳,闻着就觉得难受,发问之时,嬷嬷必要抬出规矩道理,反将公主数落一顿。佟姑娘劝公主每日散步,多活动筋骨,以使身体强健,生产时好有力气。她就常常不许公主出门,每每抬出‘娴静贞德’四字压着公主。太医说公主体弱乏力,胎儿太大,故而生产不顺。这两条可不都是成嬷嬷害的?”
不仅四阿哥,八阿哥和舜安颜也听得脸色铁青,强压怒气。
四阿哥一拍桌子,厉声喝问:“大胆刁奴,她二人的话,你可听清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想到玉兰玉梅临阵反目,翻出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细小事情,成嬷嬷惊得浑身是汗,无法分辩,只是磕头求饶:“四爷饶命,八爷饶命,额附饶命,奴才受皇上娘娘所托,照顾公主,历来兢兢业业,不敢有贰心,怎会有心加害公主?只是,佟姑娘的说法做法实在太过——”
舜安颜眼中锐光一闪,冷哼道:“嬷嬷没有贰心,不敢加害公主,倒是我妹子有贰心,是我佟家有心要害公主了?”
成嬷嬷一窒,不敢再说什么,只咚咚地重重磕头,没几下,额头已渗出血来。
四阿哥厌恶地挥挥手,舜安颜打个手势,就有人过来把她拖了下去。
底下人通报说张太医罗太医来了。舜安颜连忙叫请,一边命玉兰玉梅退下。
两位太医所说也无非当日情况紧急,能够保住孩子已是万幸。
四阿哥更在意的却是另一件:“当日,佟楚言做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以你二人的造诣,以为她的措施如何?有何出处?”
两位太医慌忙离座,俯身拜倒:“微臣学艺不精,见识浅陋,初觉佟姑娘的做法匪夷所思,回头一想又觉得大有道理。微臣以为佟姑娘应是在哪里见过或者听说洋人用这法子。微臣曾有幸与通晓医术的洋人教士详谈,得知在西洋,确定母亲不能幸免,甚至有破腹取子的事情。”
“哦——?”那三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果然不再怀疑其他。
八阿哥点点头:“洋人最看重性命,是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