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愁倚阑干令(第4/5页)
他还是那样微笑的神色,应承道:“好。”
一转眼,他们在双梅已经待了三日了。每天,日上三竿时才起来,用过膳之后便去外头无目的地转转,晚上有时在院子里赏云,有时只是同在屋子里,他翻看外文书,她读着一本明朝拟话本,却是格外快活舒坦。
这晚,她依旧在看那本《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正读到李甲出卖了杜十娘的地方,邱霖江从外头走进来,唤了她一声。她一抬头,心中的愤愤还未平,忍不住脱口说道:“男人总是这般靠不住!”
他左眉一扬,目光扫过她摊开的书页,了然地一笑,将手中的一只木匣子递给她,道:“既然男人靠不住,打开看看,里头的东西可靠得住?”她接过木匣子,不假思索地打开。红色绒布之上,一只通透的祖母绿玉镯静静地躺着。如蕴取出那只玉镯,惊叹道:“这般好的玉……你今日刚买的吗?”正说着,她忽然觉得镯子内侧有一处似乎有些不平整,放在灯光下仔细一看,竟刻着一个小小的“如”字。
她抬起头,询问地望向他,他说:“我祖母小字清如。”如蕴一惊,顿时觉得手中的玉镯仿佛有千斤重:“这……这竟是你祖母的镯子?”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道:“依稀记得,小时候见祖母戴过这镯子。不承想,今日竟无意中在储物间发现了。”她忙将镯子还给他:“这样珍贵的镯子,我怎好戴。”
他笑了,拿过玉镯,说:“镯子不就是用来戴的吗?况且,你是祖母的孙媳妇,如何戴不得?祖母从前最疼的便是我,你若戴上了,她晓得了定会很高兴。”拉过她的左臂,将原本戴着的银手链解下来,他小心地把祖母绿玉镯戴上了她的手腕。如蕴肤白,戴上这通透的镯子之后,更显白皙。
“果真适合,很好看。”他满意地笑道。她一边摸着这清凉的玉镯,一边说:“霖江,你都已经送了我这么多礼物,可惜我却……”他佯装板起脸,道:“再说,我可要翻脸了。”她不自觉地抚摩着镯子内侧的那个“如”字,忽然说:“等回上海后,寻个巧手的工匠,再刻一个‘霖’字,你说可好?”既然“如”是她名字的中间字,为了对称,她提的便也是他名字的中间字。
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极亮,而后眼神亦渐渐幽深起来,里头仿佛有一簇火苗在蹿升。空气里的温度骤然升高,飞霞不由自主地染上她的颊,她却还逞强着又说了一句:“不说话,便是不同意了?”他的嘴角扬起,道:“‘同意’应是这样。”
捧过她的脸,他的唇一下子覆了上去。那样炽热的温度,叫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要被熔化,从此揉入他的身体里再也无法分离。
许久之后,他才放开她,深泉一般的眸子却还依旧紧紧地攫住她。她两颊早已酡红,心跳得快不能自已。呼吸仍旧粗重,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仿佛一只正伺机而动的兽。他的脸忽然偏了一下,她忙红着脸大声道:“我们……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好不好?”
他张嘴笑了,笑得格外促狭。她腾地一下站起身,乌黑的眸子上还蒙着一层亮晶晶的水汽。仿佛掩饰般,她的声音越发地大了:“你、你不去,我可自己去了!”说着,举步便往房间外走。
邱霖江如何会不跟着去。老宅的院子自然没有上海的院子大,里头种的花木也不如上海的繁多。长得最茂盛的,怕便是那两株已经三十几年的紫薇树了。此时正值花期,两株树上绽放满了白色的紫薇花。
在长椅上坐下,她倚靠着他的肩,半晌,谁都不曾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惬意地闭上眼,她问他:“霖江,我们何时回上海?”因为靠在他身上,他的声音传过来,仿佛带着轻微的轰隆隆:“这么快便厌倦与我独处了?”抬起头,看到他轻笑的模样,她嗔道:“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头,说:“何时你想回去了,我们便回去。”她静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这几天,你带我去的地方,都是从前我经常去的。霖江,其实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他没有出声,她只听到静谧的夜色里他清晰的呼吸声。“有些,是我与淑怡曾经很欢喜的地方,有些,是我与表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我不晓得你是从何得知这些的,虽然你一直都不曾明说,但我懂,你想用现在你与我制造的新记忆,来驱散从前我与淑怡、表哥的旧回忆。”
她深深地望着他的眼,而他亦正在注视着她。“霖江,你的良苦用心我全都收到了。而我,真的很感念,上苍将你带到我的身边……”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底慢慢升腾起了雾气,却让他的脸越加放大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