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雁过妆楼(第3/4页)

他顿了一顿,一闭眼,把心一横,道:“从前没有邱霖江,我们并没有在一起。如今你嫁作邱家人,已经……我们,就断再不可能了。”

她已非清白的姑娘家,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肆无忌惮去在乎他的赵如蕴。这些话他不曾明白地说出来,然而她听懂了。原来在沈清赐的心里,他们这么多年的相处都抵不过这一道坎。抑或者,他从不爱她,从来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如蕴觉得冷。

明明才是和煦的初秋,秋老虎还在施着它的威风,然而她却觉得彻骨地冷,连牙齿都在打战。好像从初秋一下子跌进数九严冬,一股浓重的凄怆铺天盖地,从头顶到脚跟地侵袭了她全身。眼前一阵发花,她看不清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昏涨中如蕴模糊地想,这样子看不分明,或许才是最好的罢。

他明知她的心意,却竟这样对她。也罢,感情里能得到对方回应的本就极少,何况她也不曾争取过多少。

她和他,就此这样了罢。

她面色如灰,露出一个凄清的笑容来:“好,清赐表哥你多加保重。放心,我会好好的。”末了,她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会好好的”,不知究竟是说给他听,抑或是说给自己听。

回到府邸时,正是四五点钟的光景。初秋时分,太阳已经比先前落得早了些,此刻在西边沉沉地挂着,连洒落的阳光里都透着几许厚重。

如蕴刚步进卧房,却见窗户下的软皮沙发上已坐着一个人。听到脚步声,邱霖江抬起头来,神色是一贯的疏淡,随随意意地问道:“去哪儿了?才回来。”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里头走,声音很低:“从前的闺密来找我,去露露咖啡厅坐了一会儿。”

她这般说是极正常不过,他自然也并未察觉什么。在如蕴回来之前,邱霖江本是在翻看一本苏格兰原文书《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于是便道:“你英文如何?这位苏格兰人写的书倒是有趣得紧,许多理论我从前真是闻所未闻。”

如蕴并没有回答他,他也不曾引以为意,只轻轻扭了扭脖子,继续道:“对了,让绿缜给你好生梳洗整理一番,待会儿同我一起去参加一个晚宴。”如蕴已经在梳妆台前坐下,听到他的话后面容平静,旁的什么都不曾说,只低声地应了一个“嗯”。

他忽然觉得不对了。

往常,她虽然话也不多,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少过,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而她低落至极的情绪则让他完全肯定了猜测。她有事瞒着他,而他极不喜这样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下午来的闺密叫什么,我认识吗?”邱霖江淡淡地道。过了好几秒钟,如蕴才极不情愿地开口,道:“也许吧,她叫杨淑怡。”

啪的一声,他手掌一捏,猛地合上了那本书。杨淑怡,他怎会不知,这是如蕴最亲密的手帕交,晓得如蕴从小到大的一些喜好,晓得如蕴在赵家的处境,亦晓得如蕴对沈清赐的心思。仅仅几秒钟的工夫,邱霖江脑子里头却已绕了好几个弯。

“恭喜你啊二少奶奶,终于得偿所愿,听到有关沈清赐的消息了。”带着淡淡的讽刺意味,他将“二少奶奶”这四个字咬得极重,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怎么样,他还活着吗?”

她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事实上她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天色已然暗了不少,朱灰金的余晖从窗户里洒落进来,在梳妆台的镜面上凝成极亮的一个点,却苍白了她的素颜。

若是往常,她定会同他论驳,然而先前在咖啡厅里沈清赐的那一番话犹在耳边,近似于抽光了所有她反驳的气力。如蕴只觉得累,累到双臂沉重、双唇都无力张开。房间里有一股一触即发的味道。静默了良久,她终于说话,声音隐绰而恍惚:“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也不会逃家,我会好好待在邱家的……”

他从未见过这样消沉的她,然而她的沉静和消极到底激怒了他。邱霖江腾地一下从软皮沙发上站起来:“就这般行尸走肉的模样待在邱家吗?”他声音很大,光火里是浓浓的怒气与隐隐的自嘲,“赵如蕴,身为你的丈夫,我居然要在这里听你悼念你对另一个男人的逝情……你未免将我看得太低了!”

邱霖江用力地把书扔掷到地上,怫然拂袖,不再看她一眼,大步疾走而去。因着那本书,地板仿佛都轻微地震颤了,灰尘在橙黄的光线下瑟瑟起舞。

晚上的宴会他却还是携她同去了。邱霖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之前答应过曹永鸣会携如蕴出席,因此即使发生了争执他还是没有食言。只是一左一右坐在汽车后排的他和她,谁都不曾理谁,冷战令空气都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