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2/3页)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去了东区的学生舞厅。舞池大约就有一个礼堂那么大,上面悬着彩灯,前方有乐队,有歌手,有时唱抒情小曲,有时是疯狂摇滚。音乐响起,大家纷纷入池,拉着手,起劲地跳着。教我跳舞的男生叫修岳,哲学系三年级。他说他学的专业只有考上博士才有好工作,所以他的目标是博士学位。
如果把跳舞当作一种体育的话,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天分的。我喜欢游泳,也喜欢排球,还学过一点太极拳。所以一晚上的功夫,我已经学会了基本的舞步。修岳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上晚自习,因为他老听我抱怨考试成绩。
“玩就玩,学就学。你不能把这两件事混在一起,不然,玩也玩不好,学也学不好。”他认真地建议。
修岳有资格这么说,是因为他是他们系的学习部长。早有教授看好他,免试入读研究生是早晚的事。
“哦。”
“听说你常常出去打工?钱大致够用就可以了,不要为了打工而牺牲学业。”他又说。
“哦。”
“我外语早已过了六级,不过口语不好。尤其发不好卷舌音。”
“真的吗?”我说。
“是啊。每天早上,我都把一颗鹅卵石放在舌头下面练习卷舌。”他看上去一副坚毅之色,“对了,周五晚上的英语角,你去吗?”
“不去。在什么地方?”
“西区花园。”他色带惊奇,一个学外语的人怎么可以不去英语角。
“这个周五你有空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练完了口语我们还可以和路捷他们一起看电影。夜场票,可以看通宵。”
“嗯……下次吧。下星期就是期中考试,我得好好准备。”
“别老想着学习,要劳逸结合。特别是临考的时候,要好好放松。”
“我还要打工。”
“那就下次吧。”他微微一笑,不再坚持。
跳完舞,大家一起奔到街头录相厅看录相,嗑了几斤瓜子,喝了一箱汽水,一直闹到半夜一点,友好寝室的活动才算结束。
我一直想着自己的成绩,心事重重。
从此之后,我每天五点钟准时起床背单词。除了打工上课,一切业余时间我都在学习。
借着深秋夜晚的路灯,我可以看见草上的白露。咖啡馆的员工每四个小时有十分钟的“Coffee break”。考试的前一天,我便要了一小杯咖啡坐在一个角落里,隔着窗户看飒飒秋风,清扫漫长的街道。夜灯高照,点点几个行人,悠然地在街口踱步。我慢慢地喝着咖啡,忽然有个人影向我走来。
我再次看见了沥川。
这回他穿着咖啡色的外套,纯黑的高领毛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的肌肤很白,脸上轮廓鲜明。为了我的呼吸和心跳,我不敢多看他的脸。好像刚刚洗过澡,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水汽。头发又湿又硬,可以拉去拍男士发胶的广告。我忽然想起今早背的一个单词——“dashing”——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叫他“西装青年”。穿西装的人比比皆是。更合适的一个词当是“时尚男生”。说他是男生,因为比起街上的时髦青年,他又多了一股书卷气。
“Hi!”他说,“How are you? (译:嗨,你好吗?)”
“I am fine.(译:还行。)”
“Do you mind me sitting here? (译: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他指了指我身旁的座位。
“No. Please sit. I’ll bring the Coffee to you. What would you like for today?(译:不,不介意。请坐。我去端咖啡给你。你今天想要点什么?)”还没等他回答,我赶紧加了一句:“这次我请客。谢谢你那天晚上送我。”我及时地改回中文,因为我的口语仅限于咖啡馆常用水平。越过这个范围,有可能出洋相了。
“哦……别客气。你坐着,我自己去拿咖啡。你想要点什么吗?”他一面把装着电脑的皮包放在椅子上,一面问。
“什么也不要。我是coffee break, 马上就回去工作。”
他径自去买咖啡。然后,我看见他付了钱,径自走回来。
“你的咖啡呢?”我问。
“你的同事坚持要替我端过来。” 他脸上倒无异色,只是话语中带丝尴尬,可能小叶过分殷勤,令他不自在吧。我回头,果然看见小叶满脸通红,猛然省悟这是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见到沥川。
小叶端着咖啡走到我们面前,暗暗地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知趣地说:“你看,我的休息时间结束了。这位是小叶,叶静文。M大中文系高材生。她会背《长恨歌》。而且她的外语特别好,比我这外语系的还好。”
他淡笑,说:“这咖啡馆真是藏龙卧虎。叶小姐,每次都麻烦你端咖啡给我,真不好意思。”
我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不是个无动于衷的人——他认识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