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你眼中,曙光的火焰瞋斗(第9/9页)

南乔转过身去,跪坐在他腿上,和他面对面的。

“他要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一定会喜欢你。”

希望吧。时樾的心中总有一抹阴影,但他没有说出口。当年在北方航空军事学院,他远远地见过南宏宙。那个和平时期成长起来的、功勋卓然的军人,高大威武,肃然正义,是那时候每一个学员心中想要成为的人。

但如今的他,还能够为南宏宙所接受么?

不去想这些。他微微笑着,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在她唇上蹭了蹭,“你真漂亮。”

你也真好看。

南乔在心里说。

他的眼睛那么的湛透,锋利又透明。她还记得起初次见面时他眼中的冷漠,但这时已经转变成了另外一种执着。

从他如此漆黑而通透的眼睛里,她看到云海和雪峰之间的太阳升起来了,释放出万丈金芒。那样博大的光,像烈火一般在白雪之上燃烧。

南乔说:“时樾,其实除了记忆障碍,我确实还有一个秘密。”

时樾好奇地“哦”了一声。

“其实我是一个文盲。”南乔坦然地说,“除了严谨的科学论文,我写不出任何文章。”

“哈!”时樾笑道,“信呢?你没有写过信?还有,情书?”

南乔摇摇头,“带有主观色彩的,我写出来都是一塌糊涂。我的作文从来都不及格。”

“天啦。”时樾夸张地说,“我觉得我失去好多。”

“你想看?”南乔皱着眉问。她知道对于军人出身的人来说,“信”,确实带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不像普通人,能够通过手机和网络随心所欲地与所爱的人沟通。那一纸纸的信笺,便是他们传达和接收感情的最好桥梁。尤其是那个年代的军人,大多都有信件情结。

时樾笑道:“你给我说说情话,或者,念念别人的情诗也行啊。”

南乔认真想了想,说,“那三年的禁闭期里头,我确实看过一本诗集。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过文学方面的书。”

“念念。”时樾笑着说,他就喜欢看南乔这种认真的样子。

就算是他开玩笑,南乔也会当真。如果他说想要她给她摘月亮,她一定会计算一下去月球的成本和可能性,然后告诉他什么时候能够实现登上月球。

他最开始觉得这女人这样真蠢,可现在,他觉得她蠢得可爱,蠢到他心心念念,蠢到让他心疼。

南乔注目着他的眼睛,念道:

“我记得你去年秋日的样子。”

“你是灰色的贝雷帽、一颗静止的心。”

“在你的眼中,曙光的火焰嗔斗。”

“树叶纷纷堕入你灵魂的池中。”

她一字一字,认认真真地念着,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

时樾后来的生命之中,再也不曾忘记过这个时刻。

他钟爱一生的女人微乱着乌黑的长发,和他一起裹着毯子,在雪峰云海上初升的日光里,严肃着一张素净的脸,给他认认真真地念这样一首西方的诗歌。

他受过的教育很普通,九年义务教育,然后进入北方航空军事学院。比起文字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享受枪支冰凉而坚硬的手感、拳拳入肉的痛快。

他甚至不知道“火焰瞋斗”是什么意思,不知道这整段诗歌的逻辑是什么。

可他听懂了。

这也许正是文字和诗歌的魔力,若不然,那在没有文字、人皆愚昧的时期,《荷马史诗》和《摩诃婆罗多》,为什么会口口相传、生生不息?

南乔诵念诗歌的表情依然严肃,音调平直无华。然而他知道她的每一句都是为他而念,他体会得到那平淡表象之下的炽烈情感。

他的眼中,有曙光的火焰瞋斗。

她念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堕入他灵魂的池中。

“让我的双臂如攀爬的植物般紧握,”

“树叶收敛你的声音,缓慢而平静。”

“敬畏的篝火中我的渴求燃烧。”

“甜美的蓝色风信子缠绕我的灵魂。”

“我感觉你的双眼游移,秋日已经远去;”

“灰色的贝雷帽,鸟的声音,像一座屋子的心,”

“我深切的渴望朝彼处迁移,”

“我的千吻坠落,如琥珀般快乐。”

“孤帆的天空,山丘的阡陌,”

“你的记忆以光制成,以烟,以沉静的水的池塘!”

“越过你的双眼再过去,夜正发光。”

“干燥的秋叶在你的灵魂里回旋。”

雪山之上,云海之巅。那轮红日喷薄而出,将他们照彻。

贡嘎神山上的玛尼石静静堆叠,五彩的风马幡高高扬起,颂赞着天地之间的灵气和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