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阳光 (第2/3页)
"这个空气。"我说:"有顺正存在的空气,好久不曾呼吸到了。"
佛罗伦萨是安静的小城。晚上这个时间里,观光客------像我们一样的------虽然还四处闲逛,但更凸显小城本身的安静。没有新建筑的城市。
我们到顺正下榻饭店楼下的旧酒吧。我点的不是阿玛蕾特,是阿裴罗。高中和同学去餐饮吧时总是喝这个。酒精不太强的橙色酒液。
在酒吧里,我们先怀旧一番。日本、大学、那时顺正骑的英国制速克达。崇、住在我宿舍隔壁喜欢路易威登皮包的女孩。学校餐厅的菜单、梅丘小镇、羽根木公园。
记忆如潮涌出,话语溢洒不断,像等待被吐露般。索性说到空为止。
说话间,我讶异自己还记得以为记不住的事情。那时没有冷气的顺正房间夏天的闷热、顺正的铜制拔栓器顶端有个小帆船图案、顺正爷爷画的分不清青绿底色和黄色鲜明对比的抽象油彩画。
语言有如符号。正因为是符号,才能那样轻松地从口中滑出。在重要的事一样也没说的情况下。
顺正看似已完全放松。我知道自己也看似如此。即使我们彼此一点都没放松。
------再喝一杯吧?
顺正问,我摇摇头。
------那,回房间吧?
顺正的话听似单纯的问话。顺正声音里的诚实和温柔告诉我即使拒绝也没关系。那实在很像顺正的残酷。
------嗯!
我露出微笑。我无所谓,好啊,就这样吧!好像心里就这么想似的。
以前,我们都是学生,像兄妹般感情很好的恋人时,我住在顺正屋里的日子都很高兴。不是为了性爱,只是为了能靠在一起睡觉而高兴。那样睡时,我们多半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节奏发出鼾息。在未知的母国日本遇见了相同的细胞。
我以为我们分不开。我以为我们分手以后不可能这样叙旧。
顺正已经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虽然小,但很舒服,窗外可以俯瞰街景、河流。
着蜂蜜色壁纸的房间。
------好奇怪哦!我以为再也想不起日本的事情了。
我坐在床边,努力想继续回忆的话题。
------葵。
没有任何前言。顺正站在我面前,推到我的身体同时堵住我的唇。即使闭上眼,我也绝对知道,顺正的皮肤、顺正的气息。
------葵。
断断续续低诉在耳边的我的名字。在我心想就这样吧之前,我的手臂已抱紧顺正,在我想就这样吧之前,我的手指已游到顺正背上。我一直想这么做。是如此渴望。
这是我渴望的。我已无所谓。在言语和记忆都到达不了的地方。只有两个人的地方。米兰、马梧、我所不知的顺正这十年都追赶不上的地方。
我终于能够说出这话。好想见你,打从心底。
火车滑进中央车站的站台时,斜对座的生意人垫着手提箱写风景明信片。他把原子笔放进上衣口袋,风景明信片塞进手提箱后匆匆起身。
黄昏了,微阴的,铁灰色的黄昏。
顺正没错。
那很清楚。只是,我就是无法拂去那像被抛弃的心情。
顺正没有留我,我也说不出口希望他留我。
这是第二次被顺正抛弃。
------你还好吧?
今早,话筒里传来葆拉担心的声音。
------店里没问题,艾柏特也在。我不是说过了嘛。你现在在哪里?丹妮耶拉很担心你哟,这样突然跑掉,一点也不像你。
她那口齿清晰的意大利话让我浮出微笑。
------麻烦你们,真对不起。我很好,没事的。傍晚就回来,明天开始上班。
丹妮耶拉在的米兰、葆拉和吉娜在的米兰。明天开始,我要从头开始我的生活。上班、送走直到最后都那么体贴的马梧后,重新开始。人,不是回到他人生的某个地方,而是他存在的地方才有人生。
我在车站商店买了可口可乐,就站在店前喝下。
------总算回到这里了。
顺正抚摸我的头发这么说时,我的头靠在顺正的肩膀上,心里也想着同样的话。总算能够回到这里了!顺正的身体温暖、强韧,大得刚好可以紧紧裹住我的身体。
我们像兄妹般紧靠而眠。像幸福又似不幸、蛮横而野蛮的兄妹般。
醒来时,房间里已照满阳光。
------快来看!
只穿着内裤的顺正站在床边叫我。
------看!
阿鲁诺河。河面一片光灿灿的晨曦。
------二零零零年五月二十六日。
我说。心想,若是能以昨天为界,展开新的人生,那该多好啊!
顺正从背后抱着我,我们就这样眺望河水好一会儿,像从前以同样姿势眺望梅丘公寓窗外的羽根木公园般。
------今天去哪?
我开朗地问。
------随便。
------先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