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浴缸 (第2/3页)

到了店里,艾柏特已在工作坊里。宽大的工作台上满是散乱的碎片。

"早,感情还是那么好,刚在窗外看到了。"

收音机低声播出DJ的声音和歌曲。雨天,工作坊里笼罩着浓浓的灰泥和药品味道。鲜艳的浅绿色溶剂、美丽的粉红色酒精。

我们一起喝早晨的咖啡。

"你很热心呢!"

我看着工作台上摊开的几张设计图说。

秋天有珠宝设计比赛,艾柏特正专心研究设计。他虽说不关心比赛,还是精神抖擞地乐在其中,多半是天生的认真吧!艾柏特那捧着咖啡杯的白手指。

"这雨下个不停!"

想唱歌似的声调。

"就是啊!"

我喝口热咖啡。窗外所有角落都湿漉漉地像黑白电影般失掉颜色。

餐厅订在布里舒乐。马梧很喜欢这家曾是贵族宅邸的餐厅的肉食。

雨依然继续下着。

每一道菜都美味可口。我们喝完饭前酒后,开了一瓶葡萄酒,也喝了饭后酒取代甜点。马梧说,这次去美国希望见见家人。

回家时是我开车。喝了有我两倍的马梧一回到家就脱掉上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玫瑰不仅加深了屋内的静寂,也让屋里的温度有些下降,更突显个人的孤独。

"马梧!"我摇起马梧,"到卧室吧!不好意思,我背不动你。"

心想如果能够就好了。如果能够把马梧背到床上就好了。我做不到的事情太多。

所有像为马梧去做的事。

"葵!"马梧伸出双臂,我像被乞求似的弯身。缠绕我脖子的马梧手臂。和那看似僵硬,接触后却无比柔软的马梧下巴。我闭上眼睛,嗅着马梧那像香皂的味道。

那夜我睡得很浅,夜里醒来好几次,快天亮时,已经无法再睡。

听着马梧的呼吸声,盯着天花板。床单的白、贴着和纸的圆筒状台灯。崇究竟是如何向顺正形容我和马梧在这里的生活呢?

我屏住呼吸,小心不让床弄出声音地把脚伸入绣花鞋里。

坐在厨房的椅子上,喝杯水。微波炉的数字钟显示着四点四十分。安静清洁的厨房。我低头看自己的脚、地板的大理石花纹。像孩子般的单纯。

即使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顺正只一封信就把我搅得如此混乱。好简单。

那蓝墨水的文字。

我已经背下那封信。葵。请原谅我突然写这封信。真是好久不见了。连我自己也烦恼,不知道这封信该怎么开始又如何结束?

葵。

就这一句,顺正的声音复苏了。顺正总是用只有他会的方式念那个字。所有的话语。含着诚实、爱情。

我喜欢他叫我的名字。

葵。

极细微的踌躇而温柔地呼唤。我喜欢那个声音的温度。

好像听顺正的声音。现在就想听。时间根本毫无作用。

我现在可以说的得体一点吧!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害怕。是我太孩子气了。是我不想失去你。是我寂寞。东京和米兰日本人学校里的日本完全不同。孤伶伶的一个人。我从小就是这样。只有你知道。片刻也不想离开你。事实上,我始终粘着你,像兄妹一样到哪里都在一起,一切都很快乐。好幸福。所以,我不想那样分手。

厨房的电话装在墙上。我站着按下号码。

"嗨,我是阿形。"

感觉血管都暴凸起来。我双脚发软。顺正的声音。不是电话录音机。

"抱歉,拨错号码了!"

我只说了这句话便挂掉电话。或许挂得很粗暴。

"葵。"

一回头,马梧站在那里。

"你在干什么?"

我无法立刻回答,我想我还在惊惧中。

"打电话啊!"

我好累,不想和马梧说话。

"我知道,我是问和谁?"

马梧脸色很难看。棕色的眼睛显露悲哀。我不想伤害马梧,但同时又有豁出去了的心态。

"我睡不着,打电话给东京的朋友,因为那边刚好是中午。"

"东京的谁?"

马梧显然不相信。当然。过去我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东京朋友"。

"不是说了,是朋友吗?"我知道自己扬着眉毛,"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在偷听吗?"

马梧自嘲地笑,"别担心,我完全不懂日本话。"

我叹口气,"算了,真傻!什么也没有,因为我谁也没讲到话。"

"你去哪?"马梧叫住走出厨房的我。

"洗澡,去浴缸放水。"

马梧身躯魁梧,堵在门口很有压迫感。

"又想逃进浴缸吗?"

我两手一摊,歪着头。

"怎么?怎么这样说?"

这下换马梧叹气,非常缓慢地说:"Let's talk."

"Talk what?"

冰箱低声吼动。

"你以为我是什么?傻瓜吗?迟钝吗?以为我什么都没觉察?"

我沉默。因为心想正是这样。

"不,"我好不容易回答说:"你不是傻瓜也不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