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册 第十二章 福祸自求(第4/5页)
我也甚是诧异:“并不是我。”
采薇赞叹道:“此人倒有心。单看这瓷器,便是名贵之物,似乎是汝州官窑所出。”
但见香炉和果盘等各样瓷器,俱是雨过天青之色,一望而知便是汝州官窑烧制的上品。这样的瓷器高淳县侯府和新平郡侯府也有几件,但我和母亲都收起来赏玩,绝不会将它们拿到野外使用。如此铺张,说不定又是哪位官员有求于我。
“或者是母亲和兄弟来过了也未可知。看这香火也是才燃上不久,说不定人还没走远。银杏,去咱们的旧宅子里瞧瞧有没有人。”银杏转身去了。我又一指香炉,“这倒比我自己带的好多了,就借它一用。”于是和采薇各上三炷香,在父亲和芳馨的墓前摆上祭品。
采薇道:“宫女之中,芳馨姑姑也算有福气的,竟得以葬在这里,且香火不断。多少宫女内监病了死了,都无人理会。”
我蹲下身子,拈去肉上的一茎枯草,又展袖拂去香果上的轻尘:“姑姑是为我受过。我自然不能让她断了香火。”
采薇沉默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道:“当年之事,妹妹也有所耳闻。母亲常说,女子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却还不嫁,是非总是特别多。姐姐若一直在外也就罢了,若打算长住京中,往车覆辙,姐姐不可不察。”
我淡淡道:“我知道。”
采薇索性道:“恕妹妹直言。姐姐以女子之身,位列朝班,清名素著,也算旷古绝今了。姐姐样样都有了,何不定下心来,好生寻一位夫君,安稳度日。想来令尊大人和芳馨姑姑九泉之下,也是这样盼望的。”
如此陈词滥调,我已听得太多。同龄女子之中,大约只有启春和苏燕燕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然而启春在五年前劝我嫁给高旸,恐怕已对我动了心思,我对她亦难比往常。苏燕燕则更加难以捉摸。原来女子到了该出嫁的年纪还不嫁,连知心人也会慢慢不见了。心头一片芜杂,不知该如何回答。
采薇见我不说话,忙改口道:“自然,姐姐的志向不同于我这样的寻常女子。适才多口,姐姐莫怪。”
我携起她的手,微笑道:“妹妹何必自责?我知道妹妹是关心我。”
采薇笑道:“姐姐若真有心,我也可为姐姐多多留意。”
我笑道:“那就多谢妹妹了。”
正说着,银杏回来了:“姑娘,果然是公子出城来拜祭老侯爷和芳馨姑姑,这会儿正在旧屋子里歇息。公子烫了一壶酒,备下一桌山珍,说要为那日的事情给姑娘赔不是。”
朱云竟肯花心思在这里向我赔不是,当真难得。我笑道:“他是一个人,还是与顺阳郡主一起?”
银杏道:“郡主才出了月,不宜出门。自然是公子一个人。”
采薇好奇道:“姐姐的兄弟要赔什么不是?”
我笑道:“昨日与兄弟起了些口角,他赌气跑了,今日却又来这里撞我。有这般费力的工夫,为何昨日不肯好好说话。”
采薇笑道:“姐姐的兄弟用惯火器的,脾性自然也烈些。”说着望了望天色,“既然姐姐有事,那妹妹便先回城去了。”我也不虚留她,于是亲自送她到官道,看她上了车,这才回转。
天已经全黑了。我和银杏一人提了一盏风灯,踏着永远也追不上的黯淡光晕深一脚浅一脚。我问道:“朱云何时有这样好的脾性?竟巴巴地来这里等我。”
银杏嘻嘻笑道:“姑娘当真以为是公子?这是奴婢编出来把泰宁君哄走的。”
虽然在我意料之中,毕竟还是有些失望。“我说呢,他哪里识得那么名贵的器物,竟还能拿出来用。那旧屋里的人究竟是谁,莫非是哪家的夫人拦着我送礼?”
银杏道:“姑娘且猜猜。”
我驻足:“在白云庵参了半日禅,回来还要和你打哑谜。你再不说,我也不去了。”
银杏忙道:“姑娘别生气,奴婢说就是了。是信王殿下。”
我愕然:“是他?”
银杏道:“信王殿下说他今日出游,路过仁和屯,就进来拜祭一番。不想姑娘也来了,当真是巧。”
我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带着这么名贵的器物路过仁和屯。真是巧。”
银杏急了:“姑娘莫非不想见殿下么?”
我疲惫已极,加之腹中空空,身上也渐渐冷起来:“我要回府歇息了。”
银杏道:“姑娘,便见一面又如何呢?”
我叹道:“我和信王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你代我去见他,就说我多谢他对父亲和姑姑的心意,改日一定去王府拜见信王妃。我在车里等你,你快去快回。”说罢疾步而行。银杏无奈,只得去了。
夜风扑在脸上,连脑府深处都是冷的。这样埋头疾行,就好像我不堪的前半生,不能回头,亦无前路可望。既已陌路,就该不闻不问,让我静静走完这条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