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4/6页)

听说天下美人尽在后宫,若能成为天子的宠妃,岂不更妙?如妺喜、妲己、褒姒这样的人儿,也是殊荣。凭着美貌得恩宠,让整个江山为之臣服,这是本事——成为皇后算什么?历史上皇后那么多,为人熟知的却没几个。但绝代美人,即便被骂千百载,也是家喻户晓。

这才是做女人的极致,是美貌最高的成就哪!

宫宴上,梨园的乐营将,天下风姿第一人的邰三娘,献艺惊艳了四方。散了宴后见到郑妙妍,她喟然赞叹:“贵府千金姿容才艺,在宫中必当瞩目。惠帝时,韦贵妃不就是乐营将么,惠帝也亲自做了崔公,多少年佳话呢。”

当年,惠帝与韦贵妃亲自排演《天官照月归》的舞蹈,韦贵妃还亲自教授梨园弟子,成为几朝佳话。邰三娘以此典故,隐喻郑妙妍若入宫,必为宠妃。

尽管韦家早已覆亡,但韦贵妃凭一人之贵,为家族带来的荣耀,依然为无数世家所钦羡。郑夫人听得眉目舒展开,却婉转地掩唇笑道:“邰娘子谬赞她了。”

两年后,太后懿旨,郑妙妍入宫。

即将踏入宫闱,郑妙妍毫无怯意。她自信地问郑夫人:“母亲,自从惠帝后,没有人敢再做梨园崔公了,以后,只有天子才能做了,是么?”

郑夫人正忙着为她收拾入宫的衣饰细软,没留心她问的这些,随口道:“当今天子年岁小,未必喜好这些风雅。你的歌舞才艺,说不得要被埋没。且他更看重云韶府。”

云韶府,是教坊司别称,下辖清商署。

郑妙妍斗志满满地笑了:“那倘若我得陛下的喜欢,还会再有韦贵妃时候的奇迹么?”

郑夫人瞄了女儿一样,不知道想了什么:“美貌恩宠又如何?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弛。你得趁年轻生了皇子,稳固地位。毕竟男人都是喜欢青春鲜嫩的美人的,再爱也不会改变这点,否则,惠帝当年为什么会死……”

她猛然意识到失口,赶紧捂住了嘴。

郑妙妍却神色微变。就好像应了戏文里的一句话,“只闻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再美又如何?终不过容颜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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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鸢一直趴在郦清悟背上,被郑夫人欲言又止的话勾起了好奇:“惠帝是怎么死的,见异思迁而死吗?”

四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连先帝都没出生。郦清悟说道:“暴毙而亡,起居注记载不详,民间传说死的蹊跷,有人猜测是韦贵妃所杀,只不过没人敢直言罢了。”

说韦贵妃怕自己色衰失宠,干脆杀了惠帝,坐稳太后的宝座。

毕竟对她们而言,衰老意味着失去男人,意味着失去一切。这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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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妙妍入了宫,果真如她所料,获封丽妃艳压群芳,让她时不时生出快意。然而也应了郑夫人的话,天子不喜梨园风雅,他喜欢清商署出身的白昭容,为他弹箜篌,唱乐府。

见白昭容获宠,郑妙妍恨得简直想把白昭容撕了。

凭什么不如自己美的人,却能得陛下爱宠?!

她咬牙切齿对贴身大宫女诉说怨愤。皇帝封她为丽妃,却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冠绝天下的舞蹈,也得不到萧怀瑾的赏识。

她想和白昭容比试,她究竟哪里输了?

在这样嫉妒的心情下,她甚至忘记了自己一贯的交际与圆滑,终日在攀比的妒意中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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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绝世美人在后宫中怨恨挣扎,谢令鸢微微叹息,苍老的声音在郦清悟耳边响起:“其实我能懂她的。”

以前靠脸吃饭,她无比明白这种生怕浪费自己美貌的心情。

她也曾如郑妙妍一样,会同情那些长得不漂亮的女人,觉得她们没有美貌,人生是缺失的。

她也会患得患失,怕变老,怕被人超越。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样过分在意外貌的心情,渐渐淡去了。

她趴在郦清悟的背上沉吟反思——大概是因为,除了美貌,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并非一无所有?

但尽管如此,心底深处,依然还是担忧老去的。

自己拥有那么多,尚且害怕;丽妃在这深宫中只有美貌,也只剩在宫闱里蹉跎青春,任朱颜凋零……所以心底深处,才埋藏了这样的恐惧吧。

而郦清悟仿佛找到了关窍,蓦然回首:“你能懂她……说明你也害怕么?”

“……啊?”谢令鸢颤巍巍地凑过耳朵,艰难地拧起眉头,“你说森么?我听不见啊……”

她听觉下降啊。

郦清悟:“……”

他贴近谢令鸢的耳朵,“我猜想,你会受到影响变老,正是因为心底深处对衰老的担忧,与她产生了共鸣。”重复了第三遍,谢令鸢才听清。

“也许四的……”谢令鸢点头,若有所思趴在他身上:“但荒才(方才)我就奇怪,为森么我老了,你却没有变化……四因为你不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