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谢令鸢走在万紫千红的绚烂颜色中。

一阵秋风拂过,御花园的秋菊飘香。

谢令鸢左顾右盼,她已经在梦中,窥见原主的记忆了。

远处有宫人走动,也有妃嫔带着随从排场,经过花园时远远瞥来一眼,目光对视时,她们蹙起眉扭开头,总觉不出什么善意来。

经过太液池,她垂下头,从水中倒影里,可以看到一袭樱色对襟大衫,鹅黄色云绡襦裙,鲜亮娇嫩。

原身谢令鸢是大理寺卿谢茂的嫡女,长房大伯谢节在御史台、兄长皆在朝任官,身为官宦世家的小姐,此刻是九嫔之一,位列修媛。

谢修媛一路聘婷走到垂拱殿,尚仪女官引导她入席。甫一落座,她目光先被一团彤云吸引了去——后宫第一姝丽,郑妙妍,郑丽妃。

丽妃是御史大夫郑有为之女,谢修媛的大伯谢节在御史台,是郑有为的属下官员,可惜二人似乎不和。

目光再轻移,对面眼白占了眼睛三分之二的林昭媛,正以扇遮面:“谢修媛不是向陛下称病么,今日竟然没有告假,真是让人意外呢!”

众妃向原主投来讽刺讥诮的目光,轻声窃笑,充盈室内。

林昭媛是礼国公府二房嫡次女,礼国公府自惠帝时便逐渐没落,迄今三代,均无人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不过林昭媛依然是九嫔之一,地位尊崇。

谢修媛心性傲,自然不甘讥讽,不屑还嘴道:“姐姐笑声如贯日冲云,真是万径人踪灭啊!”

林昭媛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向谢修媛的眼神变得恶狠,手腕一转,杯中酒水突然向这边泼来!谢修媛眼疾手快闪开了,而酒水无眼,落在了她身旁一人缠枝莲的宝蓝裙裾上。

视线上移,是身着蜀绣彤色大衫的何贵妃。

后宫除了皇后,设有贵德淑贤、丽贞静华八妃,以及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再之后,依品级自上而下,依次是三品婕妤、四品美人、五品才人、六品宝林、七品御女、八品采女。

不过天子毕竟年轻,是以八妃之中,只有贵德淑贤丽五位夫人,贞、静、华封号空悬。

皇后之下,当以何贵妃居首。

何贵妃是汝宁侯何汝岱的嫡孙女,亦是何太后的堂侄女。论起何家,可谓是权倾天下,自太后垂帘听政起,何家把持了举国三分之一的兵力,镇守北境。

所以何贵妃,亦有嚣张跋扈的本钱。

她的裙裾被泼湿,垂目看了一眼,抬起脚,把谢修媛一脚踢开。

又伸出纤纤玉手,执起白玉酒壶,将那醴酒对着林昭媛兜头浇下!

当着众人的面被如此羞辱,林昭媛却不敢反抗,只能生生受着。丽妃见这闹剧忍俊不禁,笑出了声。而贵妃仪态万方地走过,停在她案前,目光落在她身上。丽妃被她看得发毛,笑声也变干了。二人对视,良久不语。

直到传唱太监的唱报声,打破了殿内的剑拔弩张。

“太后驾到——”

“圣人驾到——”

太后何容琛一袭檀色织金大衫走入上席,在她身后,帝后二人携手而来。

皇后曹姝月,乃丞相曹呈祥的孙女,与皇帝十六岁时元服大婚,至今未有一子。不仅是她,后宫佳丽均无所出。

殿内一片寂静无声,林昭媛一身酒水顾不得擦拭,狼狈地跪倒在地:“太后万福金安——”

贵妃和丽妃也收起剑拔弩张的对视,低眉顺眼地俯首行礼。

太后站定,目光扫视全场,冷冷道:“林昭媛,仪态不端,御前失仪,去殿外跪着!”

林昭媛不敢辩解,被当众拖出门,怒视谢修媛的目光怨毒不已。

此后便是开宴了,席上一派平和,谢修媛的目光一直定在皇帝身上,上座的俊丽青年却微笑,目光朝一个方向投去。她亦随之望去——那是白昭容所在席位。

白昭容原是五原郡人氏,出身寒门,因战乱缘故,一路从北地辗转到朔方郡,最后流落到了长安,后进入教坊司,从清商署一路爬到了天子的枕边,颇受太后、天子的爱宠。

显然,上座几位高位妃子,也是酸妒不已,有的嘴角流露冷笑,有的眼神中暗含刀锋。大殿正中,是教坊司献上的表演,清商署的相和大曲《云阙登仙》。有妃嫔不甘被皇帝冷视,干脆挑剔品论起来。

其他妃嫔见状,怎甘落后?见对方出风头,自然也要抢上。

你一言我一语,众妃嫔评头论足不说,其后更是不动声色地较劲儿起来——这个要聆听姐姐仙音,那个说妹妹岂不是埋没,干脆纷纷向太后请命,想要为太后陛下登台献艺。

于是重阳宴就这样,因为皇帝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被众妃歪曲至此。

而谢修媛一直冷眼相看,待清商署一头雾水地退下,太后脸色不睦几近冰霜正要呵斥,她忽然端起一杯酒,笑盈盈从案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