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 秦代(第7/11页)
假山石林有人趑趄。
冬儿知道了。一种细啮着她心头的惊喜。衣袂动了一下,但人没有动。
她并未回眸。
只是有意无意地,继续濯足。女孩的诱惑,令后面的人心猿意马。
他终于欺身上前了。
冬儿坚持没有回眸,只轻问:
“你——回来啦?”
完全不看他,只抿着嘴儿,轻轻地摇着下半身的双足,又觉如此实欠庄重,不觉把裙裾扯低一点,扯低一点。
蒙天放道:
“回来了。”
稍顿,得找点话说:
“你叫什么名儿?”
“冬儿。”
又再找点话说:
“冬天生的?”
“是。”
冬儿垂首,下颔几乎贴到胸口。她的心有点昏蒙了,微微地痛。
“我是蒙天放。”
“我早知道了。”
蒙天放错愕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堕入一个感动人心的网。
二人无语,半晌。
不擅应对的拘谨的武夫,廿六年来,还是头一遭遇上从天而降的令人受惊的柔情。
说些什么好呢?呀——
“好精致的鞋。”
“是丝履。”
“哦?绣了凤头的——舍不得穿?”
“小时候穷,没鞋穿。后来有双芒,都舍不得穿。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鞋,更舍不得了。”
冬儿起来了。拎了丝履,像逃亡似的跑掉,像避火似的。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过去。
“嗳嗳——”
蒙天放情急之下,就抓住她的手。忽省得了:“还没好过来?”
腕间还是包扎着细帛,她有点痛楚。
其实,因为那是双指节又粗又硬的,巨大的男人的手,抓住她,自腕间痛到心头上。
“会好的,都好了。”
冬儿无端地,太烦恼了。在未开窍的幼稚的心灵里,爱情和烦恼都是无端的。他的目光令她慌乱。蒙天放仍然不放心:
“没好,我看看——”
他看她的腕。她看他的手,幽幽地问:
“蓬莱远吗?”
他看着她,一怔:
“很远。”
满怀离情别绪,满眶都是离泪,一个骤来的噩梦。逃不过去。只是原始的感情,不可理喻,不可收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惊心动魄地迸发了。冬儿像投身一个庇荫,好忘记了明天,她哽咽了:
“我要走了——我们都要走了!怎么办?”
怎么办?
蒙天放在匆促之间,神为之夺,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冬儿入怀。
大地静默。
深邃莫名的悲戚担忧,赴死的困兽。爱情沸腾,惹起九天一下惊雷。
沉醉中的人被震醒了。
蒙天放,残酷地,掉头他去。
怎么办?
直到这个晚上。
两个人都各自辗转,睡不好。
夜空一团团臃肿的云,一下子,把吞没了的月亮吐出来了,突如其来地,明月团。像一个银盘,朦胧地照着人面。白光自天际树顶漏洒一地,情同千百指爪的魔掌。
这是一个奇异的月圆之夜。
只见一道紫雾白烟,直奔苍穹。因为炼丹房中,起了变化。
徐福明修栈道求脱身,暗渡陈仓偷炼药。丹已成,幻作五彩金光。仙气迷惘。
人也迷惘了。
是环境?天气?思念?抑或莫测的因缘牵引呢?
冬儿只身不由己地,披着她那暗紫色的一张锦被,移近炼丹房。
这房中,自方士一一被杀,而徐福东渡计划又在密锣紧鼓地进行时,已人去室空,只剩得炼丹的炉、鼎、铁锅、火钳、扇子、盐泥、天秤、乳臼,大大小小的瓶罐,默悼一去无踪的主人们。
惟一残燃着的,就是徐福的丹炉了。
阒无人声,她见到那蒙天放,竟也被他的一双腿,带引来了。
这是一个奇异的月圆之夜。
像所有传奇的开篇,不由自主。
芳菲的香气,催情的春药似的,伴着紫雾白烟,披着紫锦的人。
真是诱惑。
她望定他一阵。衣角着了火,他马上把那火踩灭了。但,理智烧毁了。
烟迷雾锁,正好看不清对方臊红的脸。太诱惑了,蒙天放不克自持。
冬儿一下拆散她头上的望仙三鬟髻,一鬟一鬟相继抖落,她用力向后一抖,长发在氤氲中陡地飞扬。头仰起,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豁出去……
她缓缓躺卧在那张锦被上,蒙天放整个人覆盖上去,像个保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