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3/6页)

他对李恪本便是多有忌惮的,他深知,李恪城府只怕是几兄弟中最为深重的,自小,他的眼神中就有种异样光芒,夺目却并不多语。

李世民面上再无所动,任谁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赞是否,他眉眼淡淡,轻轻拂向一边,在一处突地一凝,倒润上些笑意:“雉奴,你可有何看法吗?”

九殿下?众人再又望过去,九殿下年纪尚小,被父皇突地唤道,竟有些讶异,清亮眼神中露着局促。

徐惠亦望过去,只见李治嘴唇微颤,缓缓站起身来,茫然眼神在一处停滞,竟有探寻之意。

徐惠循着望过去,却见他目光转动,径自落在帝王身后侍女身上,那侍女一身素简宫装,发髻只簪一支简约钗子,面若清霞、眼似潋水一汪,亦小心向李治望去。

徐惠一惊,那女子不正是媚娘?

眉心微蹙,见他二人这般眼神,倒似是十分熟络。

只见媚娘向他微微点头,李治神情便于瞬间平和下许多,望向李世民,亦没了局促:“父皇,儿臣以为‘所谓平天下在其治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4)。’”

一句说得极是简单,李世民是何其锐敏之人,便连徐惠都注意到了李治的眼神,李世民又何尝能够放过?

李世民眼神微微一侧,心底蓦地忆起那日李治为媚娘求情时的情切,唇边凝了丝寒冷,只在杯沿触动时便消融在一杯甘酒中。

秋风瑟瑟,午间日头过了些,倒生了些凉,却不是冷的,那拂过面颊的清爽,直叫人心舒。

许久的沉默,唯有轻轻乐音缭绕碧湖。

皇子中有一阵惶惶,徐惠边为兕子捋好柔软丝发,边向那一碧清湖望去,风凉悠悠,却突觉头上一沉,胃中时有的潮动再次袭来。

微微凝眉,不禁侧过身去,掩住娇唇,轻轻作呕,她努力压抑着,却是不能,幸而只是干呕而已。

“徐婕妤,你怎么了?”兕子柔软的小手抚在徐惠肩背上,那一股汹涌潮流似淡去了,徐惠方回首道:“没事,只是胃不舒服。”

兕子眨眼望着她,全然不解,徐惠搂过兕子,方觉偌大龙舟,一双双眼睛,再又凝聚在一处,而这一次的焦点却是自己!

双颊顿如绯红流霞,连忙垂首,无端勾动心中怅然,低低眼眸,望见帝王衣角飞动,他的声音亦如这衣角般飞扬而来:“徐婕妤可是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她不知道,更不懂李世民的心思,是诊治御医果真未曾诊出她的喜脉,还是……不禁望一眼李恪,正见他目光有如流阳,闪动间,是无懈可击的周密。

难道,果真是箫姈说谎不成?

徐惠起身,忙道:“不碍的,还请陛下恕妾失仪之罪。”

李世民摆摆手,目光关切:“不如且先回去歇息。传御医前来诊看。”

微微颦眉,略感不适,对于宫中女子,最为重要的自然是帝王的宠幸,可近来李世民却只幸于自己,甚至连杨若眉那儿都去得少了,不论因着什么,也早便惹得宫中人人侧目,嫉妒却也无可奈何。如今再是这般招眼,只恐不好,正感难为,抬眼却陡见陛下身边,一双丽眼偏偏凝恨地斜向皇子一列——韦贵妃!

徐惠一惊,循着望去,只见她的目光只那一瞬,似与那抹纯白色身影对望片刻。

陡然一震,忽地想起那日李恪之言,他,亦是受了指使,纵他多有故意,亦是有人指使了的?

难道……

想着,不禁心上生凉,玉指捻着丝袖,面色微微发白。

李世民见了,眉心微凝,竟自起身:“怎么?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说着,已然走到徐惠身前,那一眼关切,却不知烧热了多少双嫉妒的眼。

徐惠亦蓦然一惊,连忙起身,他的手欲要轻轻搭住她紧握的手,却被她向后闪开,并拉了兕子:“兕子不是说要被首诗给父皇的?”

李世民一怔,随而了然,轻轻收回手,转而轻拍兕子的头:“好啊,兕子新学的吗?”

兕子茫然地眨着大眼睛,但见父亲这般微笑地望着自己,小孩子撒娇的心性儿,倒是略作思量后,娇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子归,宜其室家。(5)”

李世民朗声一笑,却在女儿鼻尖儿上轻轻一刮:“好啊兕子,这么小年纪就学会欺君了?这《桃夭》明明你早会背的。”

兕子圆润白玉一般的小脸涨得通红,小嘴儿一撅,依在徐惠身边,徐惠掩唇而笑,与君王对视间,皆敛住了笑。

徐惠望那一双眼中,明明有话要说,可那闪躲的目光,却又分明欲言又止。

陛下,你究竟在担心些什么?

秋风阵阵,掠起湖水潋潋光粼,映着点点金色的光,跳跃在帝王眼眸中,说不出的迷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