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画墨如霜风月浓(第9/10页)

兕子望着她,轻轻松手,洁白的雪绢落在女子手上,徐惠展绢望去,但见素白的雪绢边,一株幽碧明翠的忘忧草迎风落叶,雪绢上角,苍劲的笔力,墨字错落有致,竟是一首诗,被人题在了雪绢之上。

秀眉如若柳弯,轻轻吟道:“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

好诗!心下不禁赞道,一时竟看出了神,脑中是这作诗之人的流情眉眼、万种风情,想这诗,定是出自一位气韵洁雅、心思灵毓的女子之手!

可这字迹?徐惠微微凝眉,她却似是见过的,一道圣旨乍然眼前,再细细看去,那一勾一画、一撇一捺,怎不是出自那赫赫冷峻、至高无上的男子之手?

正自惊疑,小女孩儿的声音却低低响起:“这是母后的手帕。”

徐惠心尖一抖,母后?先皇后?随即一惊,惊喜地望向兕子,她,竟然开口说话了:“兕子……”

“这是母后的手帕,母后的诗。”稚嫩的声音,却似乎透着丝丝忧郁,晶亮的大眼睛,仿佛欲滴出水来。

徐惠不禁再次望去,先皇后的诗,众相传言,先皇后贤淑有德,母仪天下,可这字字句句却分明是一位玲珑心思的女子所作。

只听兕子继续道:“我从小就会背了,我向父皇要了好久,父皇才肯把这手帕给我的。”

徐惠望着兕子天真纯澈的眼睛,泪意盈盈,却似强自忍住了,她一定十分爱惜这绢手帕的吧?她幼小的心,怕只有她的母后才可以抚慰。

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惊惧中走出的女孩子,却只因这一方丝绢,而重新开口,徐惠不禁感慨,将兕子拥入怀中:“兕子乖,母后若是知道了,定会夸奖兕子的。”

兕子伏在徐惠怀中,轻声问:“母后会知道吗?”

徐惠微微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拥着女孩,徐惠心里缠结渐渐烦乱,先皇后,那出众风流的女子,究竟与自己有何牵连,为什么……每个人提及她时,都会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自己……

这晚,李世民议事迟迟未归,徐惠便一直陪着刚刚才有好转的兕子。

凉夜清风、,影凄离。

偌大的宫殿,清冷无一丝生气。

男孩静静站在妹妹门边,一言不发,身边的侍女内监劝了几句,就是不见他回话。

“九殿下。”一女子声音清舒,端了一杯热茶在雉奴身前。

雉奴侧目看去,淡淡月光浮在她白皙玉颜上,月光虽暗,却足以辨清她姣好的容颜。

“武才人。”雉奴望着她。

媚娘倩笑道:“九殿下何以深夜在此?在等陛下吗?”

雉奴疑惑道:“你又何以在此?”

媚娘笑意一凝,随即隐在一低眉间:“奴婢早不是才人,因冲撞陛下,被贬为婢女,侍在太极宫中。”

月色洒落一地苍白,雉奴却显得兴致不高,望望天色,竟已这样晚了。

他回身向自己殿中走去,一侍女随在身后,雉奴停步道:“莫要跟来。”

侍女连忙止步,媚娘略一思量,却小心跟在身后,雉奴转首道:“你跟来作甚?”

媚娘趋前两步,微笑道:“九殿下,夜凉,奴婢为您添件衣。”

“不用了。”雉奴略略垂眼,失落写在眉意间,缓缓踱向殿外一树翠树边。

树影摇乱心绪,雉奴静静地站在那里,媚娘不禁思量,怎么自己每次看见这个孩子,他都是这样忧郁而失神的。

媚娘细细想来,回眼望向他适才驻足的殿口,那不是晋阳公主的寝殿吗?听闻徐婕妤整日照看在晋阳公主身边,忆起初相见时,他亦是隐在林树飞花间,幽幽望着一众女子采花的场景,并特意询问了徐惠。

那日,在花园中,亦是如此,他神情便似今日般忧愁,落寞地对自己说:“父皇刚走。”

而那一日,据说也是与徐惠一同而去。

难不成……

心下一顿,媚娘试探道:“九殿下,十九公主可好些了吗?”

雉奴并无心思,可他向来淳厚,仍旧答道:“好些了,已经说话了,徐婕妤正在照看她。”

果然!

媚娘了然,她亦整日侍候在宫中,尚未听闻晋阳公主有所好转,那么,适才他果然是在望着晋阳公主与徐惠了!

正要言语,却听雉奴继续道:“也只有……徐婕妤可令她说话。”

凉夜风中,是男孩失落的叹息。

媚娘凝眉,望着男孩清瘦背影,竟有一丝怜爱感觉,令唇边笑意凝结。

他,不过九岁年纪,怎么……会这样忧郁?

“徐婕妤确是灵秀温贤的女子。”媚娘道。

雉奴似听到了,也似没有,手扶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自顾道:“若是我病了,徐婕妤也会这样照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