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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我扶得稳稳的,你摔不了!”

我在师大的操场上学,左一圈右一圈,左转弯,右转弯,骑得可乐极了,半晌,他在后面嚷:

“我告诉你,我已经有五圈没有碰过你的车子了,你根本已经会骑了!”

我蓦然回头,果然,他只是跟着车子跑而已。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哇呀”的尖叫了一声,就连人带车子滚在地上。他奔过来扶我,我却无法站起身来,坐在地上,我咬紧牙关不哭,他卷起我的裤管,满裤管的血迹,裤子从膝盖处撕破,血从膝盖那儿直冒出来,他苍白着脸抬头看我,一叠连声的说:

“你别哭,你别哭!”

我忍着眼泪,冲着他笑。

“我不痛,真的!”我说。

他望着我,我至今记得他那对惊吓的、佩服的、而又怜惜的眼光。

噢!童年时光,一去难回。成长,居然这样快就来临了。楚濂,不再是那个带着我疯,带着我闹的大男孩子,他已是个年轻的工程师。“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母亲说的。昨晚我曾偷听到她在对父亲说:

“楚濂那孩子,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们和楚家的交情又非寻常可比,我想,他和绿萍是标标准准的一对,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绿萍如果和楚濂能订下来,我也就了了一件心事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绿萍和楚濂吗?我瞪视着窗上的那些珠子,大的,小的,一粒一粒,一颗一颗,像我的玻璃弹珠!那些弹珠呢?都遗失到何处去了?我的童年呢?又遗失到何处去了?

有门铃响,我震动了一下,侧耳倾听,大门打开后,楚濂的摩托车就喧嚣的直驶了进来。楚濂,他是来帮我补习功课?还是来看绿萍?我坐着不动,我的房门阖着,使我无法听到客厅里的声音。但是,我知道绿萍正坐在客厅里,为了我的“补习”,她换过三套衣服。我把手表摘下来,放在我的英文文法上面,我瞪视着那分针的移动,五分,十分,十五分,二十分,二十五分,三十分时间过得多慢呀,足足四十五分钟以后,终于有脚步声奔上楼梯,接着,那“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夸张的响了起来,每一声都震动了我的神经。

“进来吧!”我嚷着。

门开了,楚濂跑了进来。关上门,他一直冲到我的身边,对着我嘻笑。

“哈,紫菱,真的在用功呀”。

我慢吞吞的把手表戴回到手腕上,瞪视着他那张焕发着光采的脸庞,和那对流转着喜悦的眼睛。楼下的四十五分钟,已足以使这张脸孔发光了,不是吗?我用手托住下巴,懒洋洋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用功?”

“你不是在看英文文法吗?”他问,拖过一张椅子,在我书桌边坐了下来。

“人总是从表面看一件事情的,是不是?”我问,眯起眼睛来凝视他。“英文文法书摊在桌上,就代表我在用功,对不对?”

他注视我,那么锐利的一对眼睛,我觉得他在设法“穿透”我!

“紫菱,”i也静静的说:“你为什么事情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不高兴?”我反问,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

他再仔细的看了我一会儿。

“别傻了,紫菱,”他用手指在我鼻尖上轻点了一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还不够了解吗?你的喜怒哀乐永远是挂在脸上的!”

“哼!”我扬扬眉毛:“你了解我?”

“相当了解。”他点着头。

“所以你认为我一直在用功?”

他把身子往后仰,靠进椅子里。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他用笔端轻敲着嘴唇,深思的注视着我。天哪,我真希望他不要用种神情看我,否则,我将无法遁形了。

“显然,你不在看书了?”他说:“那么,你在干什么呢?望着你的珠帘作梦吗?”

我一震。

“可能。”我说。

“梦里有我吗?”他问,斜睨着我,又开始咧着嘴,微笑了起来。

可恶!

“有你。”我说:“你变成了一只癞蛤蟆,在池塘中,围着一片绿色的浮萍又跳又叫,呱呱呱的,又难听,又难看!”

“是吗?”他的笑意更深了。

“是。”我一本正经的。

他猛的用铅笔在我手上重重的敲了一下,收起了笑容,他紧盯着我的眼睛说:

“如果你梦里有我,我应该是只青蛙,而不是癞蛤蟆。”

“老实说,我不认为青蛙和癞蛤蟆有多大区别。”

“你错了,癞蛤蟆就是癞蛤蟆,青蛙却是王子变的。”

“哈!”我怪叫:“你可真不害臊呵!你是青蛙王子,那位公主在那儿?”

“你心里有数。”他又笑了。

是的,我心里有数,那公主正坐在楼下的客厅里。青蛙王子和绿色的浮萍!我摔了摔头,我必定要摔掉什么东西。我的弹珠早已失落,我的童年也早已失落,而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再回来的。我深吸了口气,或者我根本没失落什么,因为我根本没有得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