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页)
若鸿走了。芊芊开始忙家务,洗好了早餐的碗筷,铺床叠被,把脏衣服收进竹篮里……再去整理若鸿散落在各处的画纸画稿,她心情愉快,嘴里哼着歌:山呀山呀山重重,云呀云呀云翩翩,水呀水呀水盈盈,柳呀柳呀柳如烟……
忽然有人敲着门,有个外地口音的女人,在问:
“请问有人在家吗?”
芊芊怔了怔,又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问:
“请问这儿是水云间吗?”
芊芊纳闷极了,走到门边,打开了那两扇虚掩的门。于是,她看到门外有个中年妇人,大约三十余岁,手里牵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那妇人衣衫褴褛,穿着件蓝布印花衣裤,梳着发髻,瘦骨嶙峋,满面病容,背上背着个蓝布包袱,一脸的风尘仆仆。那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大双眼皮的眼睛似曾相识,也是骨瘦如柴,也是衣衫破旧。背上,也背着个包袱。就这样一眼看去,芊芊已经断定两人都走了很远的路,都在半饥饿状态之中。
“你们找谁?”芊芊惊愕地问,水云间不在市区,很少有问路的人会问到这儿来。“这里就是水云间!”
“娘!”小女孩雀跃地回头看妇人,一脸的悲喜交集,大喊着,“找到了呀!我们总算找到了呀!”
“是!是!找到了!”那妇人比小女孩收敛多了,她整整衣衫,有些拘泥,又有些怯场地看着芊芊,“对不起!我们是来找梅若鸿先生的,请问他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芊芊不知怎地,觉得背脊上发冷了:
“是!若鸿就住在这儿,他现在出去了,你们是谁?”
小女孩欢呼了一声,抓着妇人的手,摇着,叫着:
“娘!找着爹了!找着爹了!”
芊芊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儿从口腔里跳出来。定睛看去,那妇人正在抹眼泪,那泪水似乎越抹越多,抹花了整张脸孔。芊芊颤抖地问:
“什么爹啊娘啊?你们到底是谁?”
“我们是从四川沪县来的!”那妇人又激动、又兴奋、又虚弱地说,“足足走了三个多月才走到这儿,在西湖绕了好几圈,遇到个学生,才说这儿有个水云间!”她说得语无伦次。“我的名字叫翠屏,这孩子叫画儿,我们从若鸿的老家来的我带着画儿来找她爹,只要让他们父女相见,我就对得起若鸿的爹娘了!”
芊芊如同遭到雷击,顿时感到天昏地暗。她把房门一让,对那母女两个,匆匆地说了一句:
“你们进去等着,我去找若鸿回来!”
芊芊拔脚就冲出了房门,冲出了篱笆院。她开始沿着西湖跑,一座桥又一座桥地去找。幸好若鸿提到望山桥,她终于在桥边找到了他。不由分说地,她抢下了他的画笔画纸,气急败坏地说:
“你跟我回去!你马上回去!”
若鸿看到芊芊脸色惨白,眼神慌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吓了一大跳,直觉地以为,水云间失火了。新画的画又烧掉了!他顾不得画了一半的桥,他带着芊芊,两个人骑上脚踏车,飞也似的回来了。远远看到水云间依然屹立,他就松了一口大气说:
“又没失火,你紧张什么?”
“我宁愿失火!”芊芊大叫,“我宁愿天崩地裂!就是不能忍受这个!你进去看!你进去!”
若鸿跟着芊芊,冲进了房门。
翠屏带着画儿,从椅子中急忙站起。大约起身太急了,翠屏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儿晕倒。画儿急忙扶住了翠屏,母女两个,都那么苍白,那样地弱不禁风,像两个纸糊的人似的。站在那儿,两对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若鸿。
若鸿整个人都傻住了,他张大了眼睛,震惊已极地注视着翠屏,动都不能动。
“若鸿!”芊芊喊,“告诉我,她们是谁?”
翠屏见若鸿只是发怔,一语不发,就抖抖索索地开了口:
“若鸿,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翠屏呀!”
若鸿面如死灰!翠屏!这是翠屏!怎么可能呢?他的思想意识,一下子全乱了。瞪着翠屏,他仍然不动不语。
“我是翠屏呀!”翠屏再说了句,情不自已地上前,用热烈的眼神,把若鸿看个仔细。“你长大了!个头变高了!脸上的样子也变了!变成大人样了……”她激动地说着,又去擦眼泪,擦着擦着,就去摸自己的面颊,羞怯地说,“你长大了!我……我变老了!所以你都不认得我了!我……一定老了好多好多……”
“翠屏?”若鸿终于发出了声音,颤抖地、不能置信地。“你怎么会来杭州?太不可思议了!太突然了!我实在来不及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五年前,你有封信写回家,信上的地址是‘杭州西湖边水云间’,当时我们就请村里的李老师写了好多封信给你,都没有回信,这次我就这样寻来了!”她说着。“若鸿!”她又拉过画儿来,急急地解释,“这是画儿,是你的女儿!你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儿!你离家的时候,我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画儿是腊月初二生的,已经十岁了。乡下太苦了,她长得不够高,一直瘦瘦小小的!她的名字,画儿,是爷爷取的,她爷爷说的,你自小爱画画,离开家也是为了画画,就给她取了个小名叫画儿,我……我好对不起你,没给你生个儿子……可画儿自小就乖,好懂事的……这些年你不在家,我还亏得有个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