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4页)

“不是!”他用力吼,脸涨红了。“我不原谅你这样躺在这儿等死!我不原谅你放弃生命!我不原谅你这样惨白,这样消瘦,这样奄奄一息!我不原谅,不原谅,决不原谅!”

她的手无力地从他面颊上落下来,盖在他的手背上,她抚摸他,轻轻地,软弱地。她唇边的笑意更深,而眼中却泪如泉涌。

“鹏飞,你给我力量,请你给我力量,让我活下去吧!我不要你不原谅我,我无法忍受你不原谅我……”

一直站在一边,用稀奇古怪的眼光,望着他们的楚楚,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她叫着说:

“爸爸,张阿姨,你们在做什么?”

韦鹏飞立刻抬起头来,他把楚楚一把拉到身边,郑重地、严肃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听着,楚楚!她不是张阿姨,她不姓张,她姓裴,是你的妈妈!”

“爸爸!”楚楚惊喊。

“她是你的妈妈,”韦鹏飞重复了一句。“你亲生的妈妈,她并没有死,只是这些年来,她离开了我们。楚楚,你已经大了,大得该了解事实真相了。你看,这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叫她一声妈妈!”

楚楚狐疑地,困惑地看看韦鹏飞,再看看阿裴,紧闭着嘴,她一语不发。阿裴伸手去轻触她的面颊,低叹了一声,她柔声说:

“不要为难孩子。楚楚,别叫我妈妈,我不配当你的妈妈,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离开你走了!这些年来,我根本没尽过母亲的责任,别叫我妈妈,我受不了!我是张阿姨,我只是你的张阿姨,楚楚,我对不起你爸爸,更对不起的,是你!”

楚楚一知半解地站在那儿,茫然地瞪视着阿裴,她显然是糊涂了,迷惑了,不知所措了。阿裴的眼光透过泪雾,也紧紧地盯着楚楚。蓦然间,那母女间的天性敲开了两人间的那道门,楚楚扑了过去,大叫着说:

“妈妈,如果你是我的妈妈,我为什么要叫你张阿姨!妈妈!我知道你是活着的,我一直知道!”

“楚楚!”阿裴哭着喊,“楚楚!”

灵珊觉得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再也没有她停留的余地了,她满眼眶都是泪水。回过头去,她看着目瞪口呆的邵卓生,拉了拉他的衣袖,她低声说:

“我们走吧!”

他们两个走出了病房,对阿裴再投去一瞥,那一家三口,正又哭又笑地紧拥在一起,浑然不觉房间里其他的一切。他们关上房门,灵珊细心地把门上“禁止会客”的牌子挂好,就和邵卓生走下了楼,走出医院的大门。

街道上,那秋季的夜风,正拂面而来,带着清清的、凉凉的、爽爽的秋意。他们站在街头上,彼此对视了一眼,邵卓生说:

“我忽然觉得很饿,我猜你也没吃晚饭,我请你去吃牛排,如何?”

“很好。”她一口答应。

于是他们去了一家西餐馆,餐厅布置得还蛮雅致,人也不多,他们选择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灵珊看看邵卓生,说:

“我想喝杯酒。”

“我也想喝杯酒!”邵卓生说。

他们点了酒,也点了牛排。一会儿,酒来了。邵卓生对灵珊举了举杯,说:

“你平常叫我什么?”

“扫帚星。”

“不是。另外的。”

“少根筋。”

“是的,我是少根筋。我今天才发现一件事,我不过只少了一根筋,你少了十七八根筋。这还不说,你还是个无脑人!”

“什么叫无脑人?”灵珊问。

“你根本没有头脑!你一定害了缺乏大脑症!”

“怎么说?”

“怎么说!还怎么说?你如果有头脑,怎么会把那本‘爱桐杂记’拿来?这也罢了,你居然把韦鹏飞父女带到医院来,导演了这么一场好戏!现在,人家是夫妇母女大团圆。你呢?以后预备怎么办?”

“我?”灵珊茫茫然地说了一个字,端起酒杯,她喝了一大口,忽然笑了起来。她笑着,傻傻地笑着,边笑边说,“是的,我是个无脑人,我害了缺乏大脑症!”她凝视着邵卓生,笑容可掬。“对不起,邵卓生,我忽略了你!哈哈!我抱歉!”她用杯子对邵卓生的杯子碰了碰,大声说,“无脑人敬少根筋一杯!”她一仰头,喝干了杯子。

邵卓生毫不迟疑,也干了自己的杯子,一招手,他再叫了两杯酒。“你猜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他问。

“我不知道。”她仍然边笑边说,“我今天没有大脑,什么都想不清。”

“我们现在是——”邵卓生啜着酒,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胡说八道!”灵珊也啜着酒。“我们早认识四五年了,怎么叫相逢何必曾相识!”

“你还能思想,你还剩一点点大脑!”

“不,我是用小脑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