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3/3页)
她闻到泥土的味道,雨后的地表味道很重,她奇怪自己现在才察觉。
田修竹低声说:“走吧。”
侯宁闷头跑了半条街,终于看到靠在路边树下抽烟的李峋。他跑得肺都要吐出来了,蹲在李峋身边呼哧呼哧地喘气。
“你也不等我!”他抱怨道,“那女的凶得跟母夜叉一样!”
李峋不说话,侯宁抬头看他,“你走这么快该不会也是因为怕她吧。”
李峋冷眼看他,侯宁忽然又兴奋起来,从怀里掏出两个皮夹。
“你看,那对狗男女的钱包,我临走前弄来的!”
“……”
李峋叼着烟,无言地抬头看树冠。
见过朱韵,他比平日话更少了。
“那唱歌的不给我们钱也没事。想搞垮公司难度有点大,不过单独搞垮两个人很简单。”侯宁贼笑着说,“我有无数办法套他们的钱!要不干脆买一赠一,把他们亲戚朋友的也一块顺来。我给你想了个好点子,咱们把他们的钱搞到手后全买成狗粮寄回给他们家,你觉得——诶?”
侯宁说得兴致勃勃,忽然停住,视线落在手中朱韵的钱包上。
车里,田修竹提醒副驾驶的朱韵系安全带。
“你们聊什么了?”田修竹发动汽车。
“没什么,他什么都不肯说。”
田修竹将车从地下车库开到路面上,光晃得两人眯了眯眼。
“他不信任我。”朱韵说,“我没认出他,而且我跟你在一起,他觉得我背叛了他。”
“那不算没认出。”田修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你不知道他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是他们钻牛角尖。至于我们,难道他让你六年不能跟任何男人聊天吃饭?哪有这个道理。”
朱韵看着窗外,低声说:“以前我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拿他跟其他男人作比较都是一种背叛。”
田修竹静静开车。
朱韵:“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
田修竹说道:“六年很久,时间能改变很多东西,不是任何人的错。况且你们那个时候太年轻了,分分秒秒都觉得是一辈子。”
他趁路况较好,转头,深深地看着朱韵。
“这种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自己才清楚,你觉得自己背叛他了么?”
*
侯宁惊讶地看着手里的钱夹。
“这是你?”
在朱韵钱夹最里面的一层,他翻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在一间稍显空荡的会议厅里,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正站在台上当众发言。
照片像素极低,看不清男生的脸,只有一头金发在暗淡的图片中亮得惊人,让人轻易感受到男孩的年轻气盛和野心勃勃。
李峋拿过照片。
这照片很旧了,但保存得干净,刚刚侯宁的脏手蹭到上面,是这六年来唯一的污渍。
不。
他顿了顿。
不止六年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
李峋一手拿着照片,一手夹着烟。他忘了抽,就像忘了照片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是谁一样。
八年,还是九年。
小半截烟落地,他空出手掐住自己的鼻梁。
那家公司叫什么来着……
时间太可怕了。
一阵风吹过,树上落下叶子,手里的照片也松动了,他反射性捏紧。
路上行驶的车辆里,朱韵望着窗外落叶,进行了认真而漫长的思索。
她不得不承认,六年过去,她已然忘记了很多情情爱爱的细节。唯有他们一起奋斗过的那些日夜,还有他曾点亮却没来得及走的那条路,始终牢牢刻在她的脑海里,宛如石骨,在时间造就的废墟之上拔地参天,固若金汤。
时间不可避免地磨平了很多东西,只留一点精粹到海枯石烂。朱韵并不清楚这六年牢狱带给李峋怎样的变化,她唯一知道一点,那就是时至今日,只要他指明一个方向,她仍肯毫不犹豫放弃一切,为之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背叛”究竟要如何定义,朱韵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