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往事(第3/4页)

这是建良英将军给他的字,期待他建立万世功业,顶天立地。他当时趴在地上,装作奄奄一息,看着靳明照忍泪离开。之后便再也无人喊过他“子业”了。

世上从此没了“子业”,多了一位金羌的“喜将军”。

十分突然,雷师之忽然想起了他离开建良英、前往西北军任职时,建良英留给他们的最后一道题目:若城池危在旦夕,而你的同伴身陷死局,你如何抉择?

他记得靳明照不假思索回答:先解城池困局,待城池解围,立刻援救。建良英又问:若一旦你分身援救,城池便再次陷入重围呢?靳明照又答:再解,再救。建良英被他气笑,拍桌低斥:二选一!

靳明照固执地不肯选:没有二选一,城池要保,同伴也要救。

建良英:你没有办法救。

靳明照:我有。我是靳明照。

雷师之记得建良英发了脾气,斥责靳明照不分轻重,靳明照当时看着自己说,子业若是身陷死局,师父你救不救?我知道你肯定救,反正我不会二选一,我都救。

雷师之不明白为何会在二十年后突然想起这件久远的往事。他是有点儿唏嘘,也有点儿难受,但那些古怪的情绪很快就被吹走了,春风不解意,水痕生又无。

他也记得,自己并没有回答建良英这个问题。

***

“我倒是没想到,那喜将军和你阿爸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贺兰砜躺在屋瓦上,翘着腿,瓦蓝的天空中棉垛一样的云被风推着飘过。

靳岄教他吹《燕子三笑》,贺兰砜磕磕巴巴吹了一段儿便说累,他也就停了。

他托岳莲楼给白霓送了纸条报平安,岳莲楼等白霓看完纸条便将条子吃了,白霓在回给靳岄的纸条上说:这岳儿是个疯子。

岳莲楼从白霓那里听了许多雷师之和靳明照的事情,和靳岄这边两相一对照,自行做出判断:“爱而不得,情深成恨。哎呀,这事情我懂,我也一样。”

阮不奇冷笑:“你恨堂主?”

岳莲楼摇头:“是堂主爱我,也恨我。”他边说边笑,谁都不知他笑的什么。

靳岄没把岳莲楼的胡说八道放心上,一边擦着箫管一边说:“以前我不知道为何爹爹不爱提起金羌的将军,现在我才懂,他是心里难受。建将军心里也难受,他俩一坐到一块儿,总要谈些唉声叹气的事情。要不是喜将军熟悉西北军的防务和白雀关地势,白雀关不至于成现在这样子。”

屋瓦上静了片刻,贺兰砜说:“那喜将军怕吓到白霓,见她时总戴个面具,应当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靳岄:“谁知道呢。”

两人越聊越沮丧,贺兰砜干脆翻身爬起来,在靳岄脸上一吻:“不聊了,我们去跑马吧。”

靳岄却抓住他的手:“白霓被喜将军带到北都,喜将军之后是要去碧山城见证订盟的,白霓说不定也会去碧山城。我想见白霓,我想去碧山城……贺兰砜,你大哥,能帮忙吗?”

他话音刚落,两人便听见了门外的马嘶声。随即便有人敲动大门:“天君降旨——”

两人匆忙落地,来者竟然是云洲王阿瓦。

阿瓦许久没见贺兰砜,自然亲热,一见面就奔过来揽着他:“你这长假放得可真够久的,听说跟你大哥和解了?和解了那就回我身边当值啊!”

说完又看靳岄,笑眯眯地:“你好啊,靳岄。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可有想过我?”

贺兰砜把他推开:“什么旨?怎么是你来颁?”

阿瓦轻咳,托起手中金线绣成的天旨,看着靳岄笑道:“是给我小奴隶的旨,当然由我来颁。”

从南方归来的雁飞过了北都的天空,在贺兰砜和靳岄身上落下影子,转瞬即逝。靳岄跪在地上听旨,良久才抬起头:“我……我随你,去碧山?!”

***

“北雁从南归,春草复又绿。北戎如今正是春天了啊。”碧山城城墙高耸,一张矮几搭在城墙上,遮阳的棚子四周悬挂镀金的银铃,声音清脆动听。矮几上摆着新茶,一老一少两人席地而坐,不时笑谈几声。

雁的影子掠过大瑀的土地、漫长的列星江,掠过城墙与棚子,滑向更北的远方。

“在城墙上喝茶,究竟有什么乐趣?”梁安崇捋了捋自己长及衣襟的白胡子,“三皇子可否与梁某说道说道?”

“有故人在北方,想他了,便上来看看。”他身侧青年笑道,“也不必有什么乐趣,心里挂念一个人,挂念便已经是极大乐趣。想他此时做什么,穿什么,说什么,我能想上一天。”

梁安崇奇了:“这故人是谁?”

青年不答,只是看着远天。

梁安崇心头暗骂。仁正帝三皇子岑融长相与母亲惠妃极其相似,天生一副狐狸眼,成日挂着笑,城府极深,难辨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