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朱说的惊呼,是刻意压低了的。

他又是坐在靠墙的席上,因此除了紧挨着他右侧的陆辞听得一清二楚外,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陆辞冲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就继续听课了。

——毕竟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经夫子们之口告知其他学子较为合适。

果不其然,纵使对陆辞多有偏心,偷偷开了小灶,夫子们也不可能刻意瞒着其他人。

等周夫子的课一结束,就将众人召集到前院之中,把今年要开贡举之事,给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底下一时间哗然一片,在欣喜期待、跃跃欲试之余,大多数人都不约而同地审视起身边人来。

每州的解额是有限的。而在人才济济的密州城内,最出名的显然就是这所南阳书院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身边人,就是不久后将遇见的竞争对手。

在逐渐意识到这点后,最多的复杂目光,渐渐就集中到了此时此刻也神情自若,淡淡微笑的陆辞身上。

一提到榜上永远名列前茅的骄子,夫子们跟前最受看重的宠儿,几乎所有人都只会头个想到陆辞。

陆辞拍拍朱说的后肩,又仗着个子高挑,在还愣着的易庶头上敲了一下:“走了。”

他率先离去,朱说理所当然地紧跟在后,易庶慢了几拍,但也条件反射地跟在了后头。

对这消息表现得最事不关己的钟元,早已在书院大门外等着了。

看到陆辞背后跟了两个,他‘呸’地一下吐出刚还百无聊赖地叼在嘴里的草茎,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一个顺手,就将陆辞的书袋给接到自己手中,随口问道:“怎的又多了一个?”

钟元这么一说,易庶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竟被陆辞邀至其家中去了,顿时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陆辞笑:“你猜?”

钟元一个激灵,想也不想就驳了回去:“不猜!”

每次陆辞摆出这狐狸一样狡猾的笑模样来,他再顺着对方的话琢磨,往往就不知不觉地踏入了陷阱。

宣布完这句后,钟元就死死地合住了嘴,一个字都不往外蹦,就怕让陆辞有机可乘。

见他这般戒心十足,陆辞只有遗憾地耸了耸肩,继续同朱弟说笑了。

少年人一到了十五上下,个子就如抽条的小树一般,一下窜高许多。

四人具都手长脚长,哪怕背着书袋,脚程也比从前要快上不少。

其中又以陆辞为最——人在古代,他难免怀有长不高的忧虑,每日都不嫌麻烦地亲自煮用些乳制品,还让朱说也跟着一起用。

朱说原是对这些腥味颇重的饮品敬而远之的,无奈他从来都拒绝不动陆辞的邀请,也就强忍着受了这份情意。

久而久之,朱说不仅渐渐地变得习惯了饮用乳制品,还不知不觉地接过了每日煮奶的活计。

成效也十分显著。

两年过去,钟元某日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原最引以为豪的个头,非但都不如比自己还小两岁的陆辞了,连那一开始的矮豆丁朱说,身量也拔高许多,如此来势汹汹,大有将要赶上他的派头……

易庶云里雾里地就跟着陆辞回到了陆家,受宠若惊地捧上了一杯热茶,就听陆辞问道:“你们何时能备好家状、公卷?定个确切的日期,我们好一同递交保状去。”

易庶一惊:“保状?”

陆辞颔首,笑吟吟地问道:“这回应举,易郎可愿与我们结保?”

易庶除非是脑壳忽然坏掉了,否则就不可能不同意的。

“荣幸之至!”

他激动得站了起来,又在钟元莫名其妙的注视下讪讪重新落座。

陆辞见他冷静下来了,才继续道:“李夫子将为我们寻上一位合适保头,待你们其他的都备好了,我才好再寻夫子去说。”

易庶这才明白过来,方才自己见到的那些显是被人重新整理过一遍的陆辞旧作,到底是做什么用处的。

不愧是陆兄,连公卷都是夫子们主动提前给准备好的……

易庶这么想的,对陆辞是越发佩服和仰慕了。

朱说盘算片刻:“我需告假数日,好回义父家去取家状,来回一趟,该要十日吧。”

他还未正式自立门户,而家状之中必须包括三代、乡贯和户主等内容,自然需经过继父。

陆辞对此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后,就看向钟元和易庶:“你们呢?”

钟元则痛快道:“我的家状一直都在娘亲屉里搁着,何时要,何时就能取。”

与无数望子成龙的家庭一样,钟家对钟元寄以厚望,这些自然都是早早备下的。

易庶也迅速道:“我这也简单得很,直接去取就是。”

陆辞颔首,又同三人敲定准备公卷、试纸的时长,确定无误了,才让钟元送易庶回易家去。

易庶还没完全从‘竟能同陆兄一同结保应举’的巨大喜悦中清醒过来,满心还想着如何能在陆家多赖一会儿,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只有不情不愿地在钟元大大咧咧的陪同下,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