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何当知君意(第2/4页)

颜幼卿视力好,看见那两栋楼被一圈铁栏杆围着,正门前一块铜牌,弯弯曲曲的西洋字母铭文下边有一行隶书:“海津圣西女子高中”。

说话间两人到了安裕容居住的旧洋楼门口。

“上回你来还没开学,这楼里只住了三个人,晚上空得像闹鬼。如今可热闹不少,几个单身男教员,包括两位秘书,都住在这里。”安裕容掏出钥匙打开前门,又开了大厅电灯,“所以,客房是不要想了,只能委屈你,跟我挤一挤。”

颜幼卿闻言摇头:“没关系。只是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安裕容想说弟弟你可算肯给哥哥面子了,正是求之不得。不知为何,平素顺溜无比的轻薄玩笑话,突然之间竟无法出口。自嘲般低头笑笑,正色道:“咱们兄弟许久没机会抵足而眠,秉烛夜谈,正好仔细说说话。”换个话头,问,“幼卿,你饿不饿?”

颜幼卿不由得摸摸肚子:“还好。”

安裕容转身往厨房走:“之前在大时代那边,尽是路边摊贩,买些吃的就好了。到了这边,一入夜什么都没有。”

颜幼卿道:“买吃的可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安裕容从橱柜里翻出一包蝴蝶面,又寻得一袋烟熏肉:“你先坐会儿,我给你弄点宵夜。”

颜幼卿想说不用了,摸摸肚子,应了声“好”,老老实实在餐桌边坐下。

这时候楼里其他住客均已歇息,里外一片寂静。安裕容放轻手脚,先烧了一锅水。探头往外看时,却见颜幼卿正拿着自己送他的那封信,从里边抽出信笺,打开来,轻轻捏起一张小纸片,翻来覆去端详。安裕容认出来,那小纸片正是今晚的电影票根。他笑眯眯地回到灶台前,扔了一大把面片到水里。取出平底煎锅,把切碎的烟熏肉铺上去。不过十来分钟工夫,一盘子碎烟肉拌面片便上了桌。

“只有这个,将就吃罢。晚上容易积食,没弄太多。”

颜幼卿吸吸鼻子:“足够了,好香。”正要下箸,问:“你不吃么?”

“我不饿。”见颜幼卿望着自己不动,安裕容笑道,“你才十九,还长个子呢。我照你这么个吃法,将军肚早出来了。”

颜幼卿有点脸红。他觉得安裕容话里似乎带着嫌弃,可那边笑边说的模样,又好像恨不得自己吃得越多越好。望着面前热气腾腾一大盘子面片,鼻头没来由开始发酸。大约是因为有许多年,不曾吃过特地做给自己的宵夜了罢……

因为幼时所受教育,君子远庖厨的念头根深蒂固。即便颠沛流离中,颜幼卿也很少亲自动手处理食物。第一次见安裕容下厨,曾表现得很吃惊。后来次数多了,又被对方列举史上诸多精通烹饪之道的贤达说服,也就习以为常。

颜幼卿再次吸吸鼻子:“那、那我吃了。”

“吃罢。”

似是得了某种指令般,颜幼卿应声而动,埋头往嘴里扒。

安裕容等他快吃完,才道:“奇怪,怎么一点也不见长肉?都吃哪里去了?”

颜幼卿又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回答:“大概是因为我消耗较大?每日除了店里的活儿,夜晚或者晨间,只要得空,还练一到两个时辰功夫。”

安裕容大惊:“你说你每日练多久的功夫?”

“一到两个时辰。”

“日日如此?”

“差不多。偶尔半夜接货耽误了,到不了这么久。”

安裕容默然。不知是该赞叹他异乎常人的勤勉自励,还是该心疼他苛待自身一般的刻苦。最后挤出一句:“这也未免……太辛苦了。”

似是听懂了他言外未尽之意,颜幼卿特意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自幼便是如此,并不觉得辛苦。”

见他仍然无法释怀的样子,索性从头交代:“我母亲去世早,我从生下来,便体质孱弱,时常染病。族中有一位远房长辈,我称之为太叔祖,乃是玄门大师,精通武技。早年行踪不定,四处游历,因年迈思乡,遂落叶归根。太叔祖并无子女,我父亲便将他迎至家中奉养,托他教我习武,强身健体。自三岁始,我跟随他练了整十年。大约于此方面颇有些天赋,算是继承了他老人家衣钵。玄门武技,讲究形意兼备,内外兼修,体用相合,身心并重,并非一味使用蛮力苦练。”说到这,叹了口气,“多亏太叔祖在我家生变之前寿终正寝,否则难免被连累,以致晚年不安。”

安裕容头一回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提及从未透露过的家事,自是支起耳朵细听。却见颜幼卿突然停下来,问:“好像有人,是不是被咱们惊动了?”

安裕容想起来,招生咨询处的一位秘书偶尔会在办公室留宿,而办公室则均设在一楼。将盘子放进水槽,拉起颜幼卿上楼进了自己房间。他是建校元老,当初挑的是三层主卧,隔音采光均为上选,且内带一个独立小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