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2/3页)

胡容筝听出他声音中蕴含的深沉情意,不禁为之心动。

“于将军,听说顺皇后死得十分突然,当夜便仓促入殓,不知道于将军有没有见到顺皇后的死状?”胡容筝问得十分直截了当,毫无半点含蓄。

于忠的环眼登时变得忧郁而黯然:“我……你到底是谁?”

胡容筝掀开了自己的风帽,露出一头青丝,她微笑道:“妾身是建乐宫的胡容筝。”

“胡左昭仪?”于忠讶异非常,这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会做这般打扮,在这种时候神秘地出现在他的府中?

“从我入宫那年起,就听过了许多关于顺皇后之死的流言,”胡容筝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直到前年,我生下皇子的第三天,在御膳房送来的鸡汤里发现了剧毒‘灭心莲’,我才相信,那流言是真的。还有这个,到现在我才明白,当年我在清缘寺香炉里拣到的东西,是顺皇后写下的遗书。”

胡容筝从怀中慢慢取出一个小小锦囊,交给于忠。

于忠颤抖着手,接过锦囊,取出里面的织物碎片,但见巴掌大小的一块白色丝绢碎片上,有黯红鲜血写下的字迹:“高华欲夺位中宫,迫死吾与元俞母子”和“灭尽高氏夷贼”。这笔迹于忠很是熟悉,正是他堂姐于丽仪的字。

“呵!”从未将与高家的血仇淡忘的于忠,忍不住拍案大叫,“高华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这个高句丽来的可怕的女人!”

胡容筝忙用手指头压在上唇:“于将军,噤声,小心隔墙有耳,听说此处与高司徒府现在只有一壁之隔……”

她的话,像盐粉一样,再次抹在于忠最痛的伤口上。

于忠的环眼暴起,铁髯掀动,脸色转成紫红,喝道:“我不怕他!我们平城于家四世七公,门生遍及天下,岂是这个高句丽暴发户可以相比的?别看他现在恣狂纵性……”

“于将军!”胡容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问你,你想不想为顺皇后报仇?”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于忠听话地压低了声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顺皇后出葬的前夜,我潜入宫中,密地打开了她的棺椁,果然发现她嘴角有黑色血污,我剪了她的一绺头发回来,让申讼所的仵作师验了,遇银而黑,是中了灭心莲和鸠药的剧毒!可是皇上有意庇护高家,不但不交掖庭追究,竟然还立了那毒妇为皇后!这些年来,我这个世袭罔替的领军将军也完全被架空了,每天只能在这佛堂中打发岁月……”

“好!”胡容筝的眼睛发出灼热的光亮,“于将军,妾身有一件事相求,于将军若能答应,便是两利,不但妾身的性命可保,于将军所朝思暮想的复仇和重振家业之事,也都唾手可得。”

“哦?”于忠久已黯然的眸子里闪现出同样灼热的芒彩,他陡然在椅背上坐直了身体,“果真如此,于忠万死不辞!”

“于将军,”胡容筝慢条斯理地说道,“半年后,皇子元诩将会被正式立为大魏皇储,他立为太子之日,按照旧制,妾身必须被赐死。”

“祖宗体制虽然传了一百多年,其实毫无道理。”于忠同情地叹道,“其实孝文皇帝本来就打算废去这‘留犊去母’的制度,但他的祖母文明太后极力反对,所以陋习流传至今。奇怪,女人从政后,心肠竟然会比男子更狠毒!”

“于将军,只有你能救我。”

“我?”于忠苦笑,“我其实只是一个爵秩极高的闲官,论真实能力,还不如个普通言官。我说的话,皇上肯听吗?”

“于家的门生故旧、姻亲本家遍布当朝,于将军,请你联结多名京官和封疆大吏,为我进言,皇上本来心存怜惜和犹豫,见到联名奏折,必然会如你们所请,废去‘留犊去母’的陋俗。”胡容筝的口气不但是求恳,而且是命令,“胡容筝只要留得性命,必有得志之日。到那时,我会好好对付高肇和高皇后——他们,同样是你的仇敌!”

于忠沉吟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攻击为“后妃私交大臣,内外勾结,擅干国事,阻扰祖制”,就不仅仅是流放和削爵这种小事了,只怕性命难保。

胡容筝任由他静静地思考,隔墙,又传来了高府的悠悠丝竹声,一个声音清婉的歌女在箜篌声中曼声唱道:

奉君金卮之美酒,

玳瑁玉匣之雕琴。

七彩芙蓉之羽帐,

九华葡萄之锦衾。

就在这句充满骄奢之气的歌声中,于忠握着下颏一把坚硬的胡须,下定了决心。

生来好赌的他,决定为自己、也为大权旁落的于家博上一记,功成则能顺利铲除高肇、再度振兴于氏,事败不过是个死,不管是哪一种结果,总比在这佛堂中苦捱岁月、比在高府的阴影下煎熬着生活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