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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疯儿子立为皇太子的元宏,心里仍抱着一线希望,有朝一日,元恪会重新恢复如初,恢复当年那精明能干、城府深沉、长于国事的英朗模样。
元宏觉得自己能够等候的时间已经不多,当年他曾向文明太后许诺,此生要完成统一南北的拓跋家使命,但自迁都以来,宗室离心、北臣叛乱、太子悖逆、水灾连连,元宏几乎无法分出身来去布置大军南征之计。
他的身体越来越是虚弱,偶尔出去到北邙山下的华林园打一次猎,射不上几轮箭,便连咳带喘,眼花耳鸣,只能抬到玉路车里,躺着回宫。
幸好皇后冯润总是充满自信地安慰他,说太子只是一时伤恸、迷了心魂,不久就会痊愈,元宏才多少有些安心。
高照容入葬时“巨蟒护棺”的异象,不止一个人看到,参与送葬的公侯百官,都目睹了这一奇观,就连见多识广的咸阳王元禧,也对那神奇的一幕赞不绝口,从此死心塌地支持还在发疯发癫的元恪。
既然恪儿能令宗室归心,那他只能先将恪儿扶上太子之位,期待恪儿终有一天清醒。
高照容入葬之后,元恪一连半个月都在昏睡,昏迷之中,他似乎感觉到母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轻柔的手抚过自己的前额,用小勺为自己喂着汤药,用丝巾轻轻擦去自己额上的汗水,小心地替他掖着被角。
梦中他呢喃地唤着母亲,伸出手去,母妃便也轻轻地握住元恪的手。
“母妃,孩儿梦见你不在了,梦见你被乱箭射死了,孩儿好害怕……”元恪昏昏沉沉地说道。
“恪儿不怕,母后在这里,母后就在你身旁,陪着恪儿,将来看恪儿生儿育女,看恪儿帮父皇监国,看我的恪儿成为万众景仰的圣君。”母妃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元恪睁开眼睛,眼前并不是高照容那张婉丽端庄的面容,而是冯润清秀艳丽中带了几丝娇媚的笑容。
元恪又闭上了眼睛。
“恪儿……”冯润忍不住低声呜咽起来,“你病得这么重,母后好担心啊……”
新婚不久的太子妃于丽仪站在一旁,她擦着眼泪,劝解道:“太子殿下病了快半个月,母后天天亲煎汤药,衣不解带地侍候殿下,晚上就睡在床榻之旁,已经半个月没回过乾清殿了,瘦了整整一圈,殿下,就算是生身母亲,也未必能做到这个地步啊!殿下就不能叫一声母后吗?”
元恪再次睁开眼睛,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泪水,虚弱地叫道:“母后……”
冯润感动万分,眼泪汹涌而出,颤着声音道:“恪儿,我的恪儿……”
她从未如此倾心相待过任何一个人,甚至待皇上也没有,果然元恪的铁石心肠,也被她不是亲母胜似亲母的温暖融化。
虽然冯家的女儿这辈子没资格当母亲,但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却依然深植在她们的心灵深处,面前这个气派能干的少年,这个刚被册封的大魏太子,就是她冯润的儿子,是她此生的骄傲与依傍。
打这天起,元恪真的换了个人,不但像从前一样深沉稳重、多谋善断,日日随父皇上朝办事,件件交代下来的政务都办理得稳妥,对中宫皇后冯润,也十分礼敬。
每天下朝、午膳和睡觉前,元恪都到乾清殿去朝见嫡母三次,中午和晚上是与太子妃于丽仪一道前去,一边侍候冯润用膳,一边陪着聊点家常和京城内外的传闻。
元恪不但态度恭敬、言语体贴,行动上也极是关心母后,宫外的时新贡礼,他都及时孝敬给冯润,冯家的大小事务,他也无不照办。
只有一件事上他没有依皇后吩咐,冯润想将冯夙的女儿、自己的侄女冯钰儿送到东宫为妃,元恪却没有答应。元恪说,他当年在平城与自己舅舅家的表妹高华曾经两小无猜、两情相悦,愿从平城迎来高华,充实东宫,早点为皇家开枝散叶。
他深情款款的述说,让元宏想起了自己当年与冯润情窦初开的往事,当即允诺,为元恪娶了高华。
高华是元恪二舅父高偃的女儿,相貌颇为出众,不像她那个柔弱善良的姑母,高华的眼中总是闪烁着精明能干之色,一副善伺人意的表情,从平城坐车驾远来洛阳后,高华的相貌气度显得一天比一天出色。
太子妃于丽仪对高华有些戒备,不过,幸好高照容生前得到的宠幸不多,高家地位也不显赫,与领军将军于家相比,高家无论是权势还是财富,简直都不堪一提。
不仅如此,太子元恪还向父皇进言,要让四皇子元怿与远在六镇的尔朱部落结亲,酋长尔朱新兴的长女尔朱秀容,与元怿年纪相仿,听说也读过一些书,性格贤良,适合成为元怿的四王妃。
元宏近来对太子所言,基本已言听计从,准奏后,遣人去六镇旁的秀容川契胡部落下聘,尔朱酋长见到大魏天子的迎婚使者,不禁喜出望外,不但一口答应婚事,还派世子尔朱荣跟着前来洛阳,回馈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