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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宫的清徽堂,是元宏批折的书房,也是他时时召集肱股大臣密议重要国事的所在,向来是元宏在宫里滞留最久的地方。

清徽堂离元宏的外寝宫四合殿不远,空荡荡一间大院子,院门进来是一片青砖地,上阶便是高大的正殿,内可容数百人,透着寥阔与简洁。

中常侍双蒙守在门外,殿门处,隐隐可见一群王公大臣的身影,元宏今天把几乎所有在京的王叔、王弟和宰辅大臣,都聚集到了清徽堂内。

望着元宏那张清瘦威严的脸,年迈的元子推抬起手到额头处,在袖子内用手轻轻拭去了额上的一把冷汗。

他还是太小瞧了这个年轻皇帝。

他身为皇叔祖、宗族领袖,当年连元宏之父禅让皇位时,也曾打算把皇位让给自己,这些年来,元宏对自己这个皇叔祖尊重有加,自己也以为元宏是真的敬畏自己,所以行为越来越是肆无忌惮,可如今看来,自己还能保住这条老命,多亏了他的世子元太兴识见高明,那天得到穆泰等人暗中起兵消息时,元太兴死命拦住元子推,不让他带手下出洛阳响应,还派人入宫,向元宏禀报穆驸马家欲勾结镇北大将军元思誉等人在恒州作乱的消息。

其实穆泰等人的动静,元宏早已胸中有数、预作防备。

穆泰的兵还没出恒州,任城王元澄便持节与铜虎符、竹使符,带领禁卫军直趋平城,平定穆泰叛乱。

元澄的手下、侍御史李焕甚至一兵一卒未带,单骑入平城,晓谕那些欲与穆泰同时作乱的鲜卑亲贵,示以祸福,叛党顷刻间便瓦解了。

说到底,那些鲜卑老勋贵们不想真的厮杀打仗,只想威胁皇上不要大量收走他们的领地,不要把他们整天关在洛阳城。

元宏命元澄带去的诏书,不但同意了那些年迈的平城勋贵可以成为“雁臣”,秋朝洛阳、春还平城,还允许他们和皇上算账,将被收走的领地以重金折算,平城以北的旧领地一概不再征调,还减租三年。

如此一妥协,大多被裹挟作乱的宗室勋贵于愿已足,就连身为王叔的镇北大将军元思誉也犹豫起来,只有骑虎难下的穆泰见自己已成叛党,索性带着手下几百名亲兵前去守卫平城的焕郭门,刚刚往城下射过一轮乱箭,元澄便挥兵入城,原来其他七座城门全都被平城内的鲜卑兵大开,恭迎任城王入城平乱。

被十万铁骑围得像铁桶似的平城,注定了折腾不出什么大动静来。

元澄除了抓捕了老驸马穆泰,将他定成死罪,还穷究党羽,一直查到了元子推这里来,幸好世子元太兴不但有禀报密谋的功劳,还上元宏这里哭着恳求要出家为僧、放弃世袭的京兆王位不要,以报讯的功劳和亲王爵位,才换得了元子推的一条老命。

所以今天自己还有什么脸来跟元宏谈论废立太子?他打算最多只跟着皇上附议两声,表表忠心。

元宏威严的目光又注视着太子太傅穆亮与李冲二人,穆亮再也受不住了,他摘下头上冠戴,跪在地下,捣头如蒜,老泪纵横地道:“陛下,老臣死罪!老臣辜负圣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元宏的声音温蔼,表情却仍然冷厉:“老驸马何必如此自责,太子悖逆,穆泰作乱,你都毫不知情,何罪之有?”

皇上的话,听在穆亮耳中,并不觉得是宽恕或脱罪之辞,反而让他更加汗流浃背。

穆亮头也不敢抬地答道:“老臣身为太子太傅,太子的过愆,那是老臣教导无方;穆泰是臣兄长,平时背后对朝政多有指摘,对太子多番挑唆,老臣早该对他存有戒心,可念在亲情的份上,从不惕戒,这都是老臣的失察,才造成了平城的叛乱!老臣罪不容诛,请皇上重罚!”

一直表情严厉的元宏不禁失笑了,对中常侍白整道:“快把穆太傅扶起来,元恂是朕的太子,朕连上朝听奏也日日带着他,尚且教诲不好,岂能诿过于你?穆泰对朕有救命大恩,所以朕向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终于养痈遗患,酿成今日之祸。穆太傅倘有失察之责,朕身为君父,更有失察之过!”

元宏不再理会跪在地下告罪的太傅穆亮与李冲,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章拍在案几上,道:“这是任城王元澄写成的平叛始末,审案的狱辞严明审慎,可谓当今皋陶。名单上这一百多个叛臣,近半已经伏诛,其他人也都全家流放敦煌,叛乱已经平定,可叛乱的根源,却还没有除去。”

王公大臣们心知肚明,皇上指的是太子元恂未废。

李冲伏在地下,求情道:“皇上,这次穆泰在恒州作乱,太子尚在卧病,毫不知道内情,直至平叛结束,太子才有所耳闻,此事与太子无关,还请皇上明察!”

元宏皱眉道:“朕知道他对此事不知情,但祸乱之根正是太子,元恂倘不废掉,今日是恒州之乱,明日又会有青州之乱、朔州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