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枕边野兽说爱恨(第2/3页)

若无意外,这个冬天便是掠影的死期。

“可活下来的人偏偏是我。”掠影自嘲一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那场捕杀不同往日,是有观众的。豢养他们的画皮师宗主亲自到场,身后随着数十名衣冠楚楚的画皮师,他们信步闲庭,他们笑语连珠,他们看着掠影二人的眼神,就像打量两只上好的斗鸡。而掠影的对手也的确像只斗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恨不得脱光衣服,让诸位贵人看看自己身上上好的肌肉。而掠影受了重伤,蜷缩在他脚下,嘴角隐着一丝嘲讽,看着这幅丑恶的画面。

对手的砍柴斧高高举起。

他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

可是血光四溅,倒下的人却不是他。

宗主一脚踢开对手的尸体,然后伸手将掠影提起,甚至用昂贵的丝绸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泥,露出隐藏在下面的容貌来,那一刻,掠影竟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惧。

“我长得很像凤血歌。”掠影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是我活下来的理由。”

奇货可居,画皮师宗主将他收做义子,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飞上枝头成了凤凰。宗主一共有十名义子,但是每过几年便要换张新面孔,掠影这才知道原来他的义子也不过是消耗品,他们为宗主出生入死,换得一时荣华富贵,但是一旦出了什么事,宗主便会轻而易举地抛弃他们,另选新人收入麾下。

“我被宗主收为义子之后,才开始真正学艺。”掠影笑道,“我十岁入他门下,十三岁时他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我,于是赐我名为饕餮之云邪,而从那日起,我终日以面具示人,从不在人前轻易摘下青铜兽面。”

与面具一同交到他手里的,还有一个女孩子的画像,他们告诉他,画中人叫做花艳骨,是凤血歌最为疼惜的弟子,也是他日后要接近的对象。掠影捧着画像,眼中尽是茫然,他在宗主手底下学的全是杀人的技巧,他知道怎样用一根头发置人于死地,也知道怎样用大刀折磨人七天不死,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一个小女孩。

“若宗主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你就是我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掠影缓缓将花艳骨抱在怀里,轻轻地说,“宗主把我从人变成一头野兽,你把我从野兽变成一个人。”

宗主每日给掠影两个时辰的时间独处,这段时间内,他不需要出任何任务,只需要在一个无人的小屋里,独自阅览有关花艳骨的一切资料。那真是掠影一生中最弥足珍贵的时光,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伤口和血腥;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摘下脸上的面具,现出真正的自己;也只有这个时候,他不需要面对世间尔虞我诈,陪伴他的只有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还有卷宗上的小女孩。

“你不认识我,但我支阶段小就认识你。”掠影平静的声音里藏着温情脉脉,“宗主收买了宫廷画师,第天你的画像都会送到我的手上,凤血歌和寒光看着你长大,我也是……独自一人,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你长大。”

宗主一定没有料到,他尚未接近花艳骨,花艳骨反成他心中圣地。更料不到原本只需要食物便能喂饱的野兽,忽然之间心生欲念,便从野兽变成了人。

“从我十三岁开始,我就想要得到你。”掠影的眼神幽深如潭,“红烧肉能填饱我的肚子,你能填饱我的心,故而日求三餐,夜求一宿,我没有骗你,其实我要的并不多。”

“那你为什么对师父和大师兄出手?”花艳骨闷声道,“你又为什么对我下那么重的狠手……日求三餐,夜求一宿,这些我明明已经给了你。”

“是,你已经给我了。”掠影说,“但你会一辈子给我么?”

过往的经历,让掠影始终处在一种朝夕不保的状态,他疑心重,擅猜忌,性孤僻,喜黑暗,始终不敢想念有人会爱他,更不想念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他好,可是花艳骨真的对他很好,给他吃给他喝,逢年过节还有礼物,他吻她的时候,她甚至会心跳如鼓……这一切都让掠影觉得,他是被爱着的。而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感觉到自己是真的被爱着的,就对不肯松手。

“我伤你那一掌,并不会要你的命。”掠影按住花艳骨的肩,让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那是我在宗门学的一门内武术,中者看似心脉断绝,其实是假死。凤血歌若是将你下葬,我自会去将棺木偷出,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而他若是用情蛊救你,我便会利用这个机会伏击他,然后取代他的身份,来到你身边。无论他选哪一种,我们都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这样的一辈子,我要不起。”花艳骨苦笑道:“你若这么做了,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