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庾信满天萧瑟眼(第2/3页)

褚仁躺在床里面,因半边脸肿着,只能冲着齐克新侧卧。脸上涂了药,凉凉的,麻麻的,已经不怎么痛了。但因为担着心事,褚仁还是睡不着。齐克新仰卧着,呼吸粗重,显然也没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闭上眼,睡觉!”齐克新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褚仁一跳。那声音不大,还带着一点点愠怒。

褚仁怕惹齐克新生气,不敢说话,但又觉得什么都不说很是失礼,想了片刻,忽然问道:“我们以后不能住在这王府里了……是吗?”

“是……”齐克新翻过腕子,紧紧握住了褚仁的手。

“那古尔察会走吗?”褚仁最担心这个。

“不会,到哪里我们三个人都会在一起!谁要敢走,我就打断谁的腿!”齐克新手中一紧。

这话,有点像威胁,但又透着亲切,不知为什么,褚仁心中一定。褚仁伸过另一只手来,轻轻搂住了齐克新的手臂,不觉倦意袭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齐克新却是僵直着手臂,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动了,会吵醒褚仁。

次日,褚仁一睁眼,首先落入眼中的,便是那金黄的坐褥[1],扔在地上没人收拾,沾满了斑斑点点的血,衬得那坐褥上暗织的金蟒,像是一只只力战而死的尸骸。不知为何,褚仁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快意,这东西,反正以后再也不属于这个家了,毁了反而更好。贝勒制式的坐褥,是青缎还是蓝缎?褚仁记不清了,但总之肯定没有蟒。

“他头脸不能受伤,你怎么没跟我说过?”外间是齐克新的声音。

“谁知道你会打他?当初你宁可打我都不肯打他……”说话的是古尔察。

“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统共就动了他两次,都伤在头脸上……”古尔察叹息了一声。

“上次你为何不跟我说?”

“我没说你都后悔得跟什么似的,我要说了,不是更让你难受吗?唉!谁知道今天又有这么一出儿……这也怨我……”

褚仁听到这里,忙走出去给齐克新请安,两个人便住了口。

不一时,傅眉也过来了。

齐克新转向傅眉,语速飞快地说道:“你说那个姓宋的必须死,这话对,但是自上而下,我做不到,旁人只怕也做不到。皇上才尝到亲政的甜头未久,正是俾睨天下,踌躇满志的时候,任谁的话也听不进,贸然进言,只怕会适得其反。因此只能自下而上,办法你自己去想,瘐毙也好,押解路上遇匪也好,随你……不过这是伤阴骘的,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傅眉被齐克新说得有些尴尬,红着脸点了点头。

“再有,就是必须要弄到他的口供,弄清楚他的供述中到底怎么说的,何时何地和你父亲见过面?一共几次?这个,你或去武安县问,或等卷宗呈到刑部之后从刑部弄来,看你能打通哪里的关节了。这是急中之急,务必要尽快弄到。”

“你父亲至交好友中,有没有在朝为官的?”见傅眉刚要张嘴回话,齐克新又一摆手止住了,“你不必说与我听,若有,便找那官最大,交情最深的几个人,央他们为你父亲作证,就说宋某供述的那日,你父亲和他们在一起。若两份口供有异,你父亲这边有人证,又是官员,自然容易取信。但这是可要押上身家性命的事情,必须要找可靠的人,必须是过命的交情,否则反而会坏事。”

齐克新这一番话,说得傅眉连连点头。

齐克新沉吟片刻,又道:“这是谋叛案子,牵连一定甚广,想必还有其他共犯,若你父亲确实和那宋某相识,这事儿又人尽皆知,证人的口供便要好好参酌。要说得两人即曾经相识见面,但又无交往,甚至说两人结下过仇怨,便最合适不过了。作证的人,最好是京官或在山西以及京城左近任职,谋叛案要三法司会审,距离近些,作证方便,案子也不会过于迁延时日,白白累你们在狱中多受苦楚。”

傅眉又连连点头。

齐克新看褚仁侧着头,用右耳仔细听着,心中一酸,几乎落泪,于是继续说道:“都察院左都御史龚鼎孳,此人为前明旧臣,每与刑部、大理寺会审刑案,常常曲引宽条为汉人开脱,若案子转至三法司,可以想方设法辗转托付此人。”

褚仁没想到齐克新说了这么一大篇,考虑得那么周全,不禁喜出望外,激动得拉着齐克新的手连连摇撼。

“多谢了……”傅眉也是又惊又喜,想多说几句称谢的话,又不知道该怎样表示,心中着急,脸便红了,忙低下头掩饰。

褚仁顺着傅眉的视线看过去,又看到了他那双敝旧的,沾满尘埃的鞋子,于是问道:“阿玛……我能把乌云送给眉哥哥吗?”

齐克新一笑,“那是你的马,你想送谁便送谁,不过送出去了你便没马骑了,阿玛可不会再给你买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