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东旦之决
夜已深,喧闹的东旦渡此刻也安静了大半,除巡罗的士兵外,所有的人都早早的入睡,毕竟明日大战在即,养精蓄锐方能全力上阵杀敌!但并不是人人都能安然入眠。
帐中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线中,映着一道瘦长的身影,单薄孤寂,静静的坐在灯前。
帐帘轻轻掀起,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的走入,看着灯前孤坐的人,无声的叹息。
“久微。”轻轻的唤着,脚下适当的发出轻响。
灯前的人影回首,似有些茫然的看着来人,片刻后那无神的眸子绽出一丝光亮:“夕儿。”
“睡不着吗?”惜云在他身旁坐下,看着那张瘦削苍白的脸,看着那双复杂而痛苦的眼眸,心头一绞。这都是他们的错,这都是他们的罪,是三百多年前,他们祖先种下的罪与因!
久微唇角一动,似想笑笑,却终是未能笑成,目光苍桑而疲倦的看着惜云:“无需瞒你,也瞒不过。我只要想到眼前的情况,脑中便有如千军万马在厮杀,扰得我心神不宁,毕竟……眼前的局势是多么诱人!”
惜云沉静的看着他,目光柔和如月深广如海,可包容所有错与罪,可容纳所有的因与果。
与惜云温柔的目光对视着,良久后,久微终于勾唇一笑,有些无奈,有些妥协,有些认命:“毕竟是积怨了数百年啊,夕儿,面对毁家灭族之仇,面对数百年无法申诉的冤屈,再平和宽容的人,也无法一笑了之!我们久罗族……我们久罗族的人也是人啊!”最后那一句,夹着无法诉出的酸楚与悲愤,轻轻的吐出,沉沉的沉入人的心底最深处,重如千斤之石!
“久微,我明白,久微,我明白的!”
惜云伸手轻轻的握住久微的手,那双手在颤抖着,那双手指间丝丝缕缕的青色灵气在激烈的缠绕环飞着,似要将双手紧紧束缚,又似要脱出这双手的掌控冲啸而出!久微……我是真的明白的,明白着这是为什么……这是激愤,这是伤痛,这是愧疚……为着三百多年前那满族的无辜性命,为着这经历了数百年的冤屈,为着这累积了数百年的恨、累积了无数冤魂的怨……她是明白的,也正因为明白,所以她负疚深重!她--感同身受!
“夕儿……”久微看着那双紧握自己的手,看着眼前那双明亮如水的眼睛,那如被乱麻绞成一团的心忽然松解开来,指间缠飞的灵气慢慢消散,最后安安静静的躺在惜云的掌中。“若说这世间还有谁能真正的了解久罗族人的痛苦,那么便只能是你!也只有你了!”
“是的。”惜云执起久微的手,灯光下两手皆是十指修长,肤白如雪,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因为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原来你真的知道。”久微叹息。
“我当然知道。”惜云笑笑,夹着无法掩藏的悲哀,“久罗族虽已被灭族,且数百年以来皆是东朝帝国的禁忌,但我们风王族族谱上清清楚楚、明明正正的记载着‘凤王风独影,夫久罗山久遥’,我们是凤王与久罗族之后!”
“哈哈哈……”久微忽然大声笑起来,不顾这笑声是否会惊扰沉梦中的人,他仰首大笑,“哈哈哈……当年始帝亲下铁旨‘久罗者杀无赦!’,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凤王与久罗遗族成婚而不能阻,对着流着久罗族的血的风王族却不能下灭族之旨,历代的东朝皇帝对着风王族呈上的族谱也都要视而不见一般忽过久罗之名吗……哈哈哈……多么可笑啊……东始修……原来你也有不能不敢之事啊!哈哈……多么可笑啊!又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可悲啊!哈哈哈……却要换得我久罗族数万条无辜性命……让我久罗山染尽鲜血……让我久罗孤魂永无归日!这就是你当年的一怒之果啊!可是……你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你最后还不是憾恨终生,死不瞑目吗?!哈哈哈……你这可怜的皇帝啊……你这可悲可恨的皇帝啊!哈哈哈……”
久微无可抑止的放声大笑,笑得全身颤抖,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泪流满面!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夜、在这空旷的帐分外的凄凉、悲恸!那烛火似也为笑声所感,昏黄的光和着帐壁上的影,摇摇淌淌,沉浮不定!
“久微……”惜云揽住他,紧紧的抱住他,抱住那颤抖的肩,抱住那悲伤的灵魂,“久微……”温柔的喃喃唤着,直至那悲愤的笑声渐消渐歇。
“夕儿,我很恨!我很痛!”久微抱住惜云,嘶哑着声,悲惨着笑,“我们久罗族世世代代深居久罗山中,从不与外界接触,从不与外界起争端,可为什么……为何要遭遇那种悲剧,数万的无辜生命一夕间便全没了,苍郁的久罗山一夕便化为血山,只余那无数不能平息怨恨的孤魂,数百年来只留一下罪恶禁忌的族名,数百年来无人敢提,数百年来慢慢消逝在人间……为什么这样?!我们久罗的遗族数百年躲躲藏藏隐宗匿名偷得残生,可这些仇人……他们安坐帝位王座,他们安享荣华富贵,他们子孙百代……我恨……我恨……我要他们家国破灭,我要他们血流成河尸陈如山,我要他们尝尽我们久罗族这数百年来尝尽的所有苦痛!夕儿……我可以做到了……我可以一雪我们久罗族这数百年来的怨恨!还有……还有那个玉家人!那个担着‘天人’的美名、那个披着仁善慈悲之皮却助纣为虐的玉家人……那个害得我一族全灭永不见天的玉家人!夕儿,我恨啊……我真的想……想杀尽他们这些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