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第3/4页)
她的心很小,虽然能理解楚寔的所作所为,易地而处之或者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就是没办法喜欢。
黑暗里,楚寔再没说过话。
在你肆意瞧不上人的时候,别人何曾又欣赏过你。当你视人如蝼蚁予取予求的时候,别人又岂肯低贱地奉上自己的心。
这一生季泠都不过是在偿还老太太养育她的恩情而已。她的柔软,她的顺从,也从不是因为他。
“表哥,我死后你把我烧成灰撒在老家的河里好不好?”
死竟然也不愿意同穴,心心念念的还是那条夺取她亲人性命的河流。
“求你了,表哥。”季泠害怕楚寔不肯答应。
滚烫的眼泪落在季泠的脸颊上,唤醒了她最后的一点儿热气。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皮,却无能为力,只能颤动一下睫毛。
可她还有一些话想说。
“表哥,你一直都记得所有事对吗?”季泠问。
“嗯。”楚寔应了一声,以为季泠要质问他上一世为何那般对她。
可季泠却将最后的力气汇成了一句话道:“成康太无辜了。表哥明明有时间准备,为何却一定要将定西侯卷进来?”就是因为他的决定,所以芊眠才会遭逢不幸。
尽管楚寔可能活了天下人,然则却伤尽了他身边的人。
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出口,光线重新照射在季泠脸上的时候,她美得就像一朵被冰包裹的牡丹,永久的凝固在了最美的时刻。
楚寔的双手已经没有知觉,就那么抱着季泠,静静地坐在榻上,周遭跪满了人,等待着谁能说出一声,皇后薨了。
楚寔的视线落在季泠雪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安详的闭着,可她问的最后一句话却还在他心底激荡。
人,总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过去是经历是经验,也会是束缚。
直到季泠问出这个问题,楚寔才想起来,是啊,他明明有时间可以做其他准备的。然而因着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定下了要接手定西侯兵权的方针,之后所做的一切也是以此为前提。
所以一开始他娶了季泠,所以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会离开她,所以一开始他就在为今后补偿她。
然而,从一开始却是他魔障了。
无怪乎,季泠说,没办法喜欢那样的人。
即便是楚寔自己,也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自豪。所谓无奈,最后也证明不过是自己魔障,所以久久回不过神来来。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季泠的谥号是“孝贞”,从来得皇帝宠爱的皇后,都谥号孝,只这贞字是楚寔要求加上的。哪怕有当年连玉之祸,又有后来的韩令之殇,他还是坚持把“贞”字给了季泠。
诚如她所说的,她没有让老太太蒙羞。
终其一生,楚寔也没有亲生的子女出世,最终择了楚宿的次子过继,继承了大统。
死亡是终点,也是起点。
楚寔再次睁开眼时就见到了老太太欢喜的脸,他才刚出生,所有人都在庆贺他父亲的弄璋之喜。
楚寔的心底也在庆幸,上一世再来一次时,他并无多少心喜,而这一生他却无比庆幸一切都能从头开始。
这一世老太太回河南季家老宅上坟时,楚寔也跟着去了。当老太太抱了抱季厚生家的长女季大丫时,楚寔也伸出了手。
老太太笑着将还在襁褓里的季大丫交给楚寔,“你可小心些,得这样抱她,一只手要托着她的后脑勺,小孩子太小,脖子还没力气呢。”
楚寔小心翼翼地从老太太手中接过季大丫,像模像样地抱着她,小心地托着她的头,看着她雪白幼嫩的肌肤和长长的睫毛,虽然还完全看不出长大后季泠的影子,可却已经盈满了他的心。
“她取名字了吗?”楚寔问。
一直守在旁边的余芬忙地道:“还没呢。”这就是季泠的母亲。
楚寔朝她扫了一眼,浓眉大眼,的确有几分姿色,再看季厚生也生得清秀标致,可都远远及不上季泠长大后的风姿,也不知这两人是如何生出那般夺天地造化的颜色的。
“不如叫阿泠吧,季泠。”楚寔道。
“哎,你这孩子。”老太太没奈何地嗔了楚寔一眼,哪有随随便便给人起名字的。虽然是个女孩儿,可看样子,季厚生夫妻俩还是很宝贝她的。万万没有请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起名的道理。
然而老太太把楚寔疼到了心里去,自己孙子既然开了口,她总要周全的,因此也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这孩子眼睛生得美,起这名儿却也贴切。”
季厚生也念过几年书,也读过这句,因此答道:“多谢老太太赐名。”
如此季大丫在襁褓里便有了大名,季泠。
楚寔没抱过孩子,不管是哪一世,他都没抱过,连他自己的孩子也没抱过,没工夫也不能溺爱。俗话说抱孙不抱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