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2/3页)

烈酒让她丧失了平日的克制,道出从不曾露于人前的心事。

话说到一半,清泪滑落。

“三郎,女儿的事,我很抱歉。”

徐赫心痛如绞,柔声细语哄劝:“明明是我的错!你为何道歉?我压根儿没陪他们长大,连让他们骄傲的‘探微先生’之名,也是你和思彦给挣来的……我、我其实心知肚明,不配做他们的父亲和祖父。”

“可你确实是他们的父亲、祖父,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阮时意笑意苦涩,“与你重逢后,我确实对你存有戒备之心,甚至不愿你接触子孙。而今看来,是我太狭隘了。”

“多说无益,顺其自然吧!”徐赫软言劝道,“你若疲乏,先歇会儿?马上到家了。”

阮时意先一晚睡眠不佳,白天忙活一整日,此际头脑昏沉,干脆放弃所有挣扎,把脸埋在他肩头,闭目而歇。

漫长过往的沉重负担,遥远将来的危机困惑,都抵不过绵绵不绝的睡意,和心意互通的暖融。

持久默然,驱使徐赫拥紧她,迈开长腿,穿过浓稠夜色,飞奔回澜园。

怀中可人儿,的确承受过太多不为人知的辛劳。

以前,他一心认定,只要尽力待她好,多与她亲近,定能在撩拨与缠绵中让娇妻回心转意。

果然,他太幼稚。

寡居多年,她真正缺失的,绝非鱼水之欢,而是神魂相伴。

所幸,他的觉悟为时未晚。

长街寥落,行人匆匆。新月如钩,清光流泻于残雪,也幽幽照亮人心。

在澜园仆役的窃笑注目下入屋,徐赫缓缓将妻子放于床榻上。

阮时意娇颜泛红,半睁水眸流淌复杂情绪,如有爱怜,亦含悲悯。

徐赫轻握她的手,极力忍住亲吻她唇瓣的冲动,温声道:“阮阮,我明白,时光荏苒,你的心容纳得比我多,男欢女爱、郎情妾意已疏淡无痕。之前,一再违逆你的意愿,是我过份了。”

“嗯……?”她因床塌温暖包裹,渐趋迷糊。

眼看侍婢们进进出出,端来热水软巾,徐赫松手,悄声念叨。

“往后,我一定收敛,尊重你。请你,别讨厌我。”

至少,不要再说……“离我远一点”。

*****

翌日,京中传遍,徐大公子因孝期内酗酒,连夜遭首辅父亲暴打一顿,且被勒令禁足,罚跪祖母牌位前。

蓝大公子大清早登门道歉时,首辅大人正好出门,据称为此事专程上山,到“徐太夫人”坟前告罪。

其余陪徐大公子饮酒作乐的世家子弟陆续赶来,全被徐大夫人周氏不客气请走,归家后难免受责罚。

阮时意一觉睡到午时,对于昨夜的记忆已残缺不全。

听闻徐明礼所为,她大致猜到其中一二。

“暴打”多半是做做样子,如当父亲的不管不顾,开朝复议后,对父子二人的弹劾将如雪片飞来。

但禁足罚跪,正好让那言行失当的家伙收心养性。

至于“坟前告罪”云云,想必是徐明礼借此机会,与弟弟讨论京城地下城之事。

自松鹤楼归来,被长孙纠缠了一日的徐赫,关起折兰苑大门,专注绘制图纸,几乎足不出院,对外则宣称潜心作画。

阮时意每天抽空探视,只待上半柱香时分,视察图纸的复制,以及《万山晴岚图》的临摹。

他们从未忘记,皇帝有心搜集全图。

倘若真有一日,嘉元帝御笔一挥,下旨向徐家人“借画”……阮时意定然不会让祖父题跋、留有标记的原版晴岚图落入人手。

安全起见,徐赫决定未雨绸缪,先费心力复刻,以免来日措手不及。

“阮姑娘”和“徐先生”若即若离、亲疏难辨的态度,使得澜园仆役惊讶惶惑,最终对此缄口不言。

徐赫于大年初十清早低调离园。

他留下晴岚图及未完成的复制品,将《折兰苑雪晴图》和镶嵌大珍珠的首饰图纸交予阮时意,又叮嘱阿六,收好灰袍子。

阮时意起初不知“灰袍子”为何物。

后见了折叠好的长衫方知,是他与徐晟切磋武艺时被割破的那一套。

他不让缝制破裂处,留作纪念了。

而新绘的《折兰苑雪晴图》,描绘的是大年初五那日,祖孙四人与阿六、双犬打雪仗的场景。

笔法简略写意,亭台与花木均生动形象,人物也极具特点。

徐赫把自己的侧影补进去,看不清面目,但能得他八分风姿。

阮时意微笑赏画,细看画面欢乐祥和,独独他的身影暗藏孤寂,无端流露诀别意味……

她顿觉愕然。

按理说,这幅小作,应由他保管留念才对!

为何……赠予她?

流连于空荡荡的折兰园,阮时意后知后觉一事。

——自从二人离开地下城,那家伙竟未对她黏缠撩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