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页)
后院种着四棵柳树,三棵三人环抱,是王公公叫人从别处移过来的。另外一棵是洵追自己种的,瘦瘦小小半人高,刚及佝偻着的王公公肩膀。
这柳树生在皇家也没染上半分龙气,长得瘦小就算了,还曲里拐弯长大就是一棵丑爆了的歪脖子树。
偏偏小皇帝喜欢的很,每天亲自松土浇树。
洵追坐在柳树前许久未动,晏昭和看着他的背影,以为孩子睡着的时候,孩子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搅乱了一抹月色。
从未有人听过小皇帝说话,小皇帝一直安安静静跟在昭王身后,有事便扯扯昭王的袖口,昭王刚辅佐时不懂小皇帝的意思,待相处一段时间摸清楚小皇帝的习性后便能慢慢猜着小皇帝想要什么。
扯一下是想走,扯两下是想吃东西,弯弯眼眸表示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想带回去。
他原以李洵追不会说话,孩子只着一件月色单衣,身形单薄地无所依靠,他每每思及此便觉得可怜。
孩子从未对人说过话,无人与他练习对话,讲出来的声音磕磕绊绊。
“晏……晏昭……”
晏昭和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既觉得小皇帝说话新奇又想听听他要说什么,他更走近了一些不去打扰小皇帝。
洵追忽觉艰难,颇为忧愁地叹气,“奸佞小人。”
昭王转身离去,满面春风,隔日上朝却没有帮小皇帝说一句话,小皇帝坐在皇位上看着自己的臣子发呆,还是王公公喊了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人都以为小皇帝昨日是乏着了,当下便也退散。
昭王先走,洵追跳下皇位去追,脚下没打紧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晏昭和转身便看到王公公失声大叫,洵追不省人事。
洵追昏睡了好几天,迷迷糊糊醒来都是被人喂药,喝完药继续休息。终于清醒那日,晏昭和端着肉糜喂他,洵追正进地香,晏昭和忽收了将要喂出去的勺子道:“你会说话。”
洵追一愣,而后摇头。
“会说话为何写字?”
洵追开蒙晚,但因为不会说话所以功课上格外用心,为的就是能写字与人沟通。
也才十七岁的少年,晏昭和还未有日后皮笑肉不笑叫人猜不透情绪的功力,当场便撂碗道:“如果会说话便不必臣现在每日为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朝堂上与人争辩,陛下您一句话比臣千百句话都有用!”
洵追莫名其妙被人当做出气筒,担心地握住晏昭和的手。小孩的手能有多大,一双手齐上也才堪堪包住晏昭和一只。温暖且柔软的温度沾染上晏昭和的手,晏昭和轻轻拍了下额头,他跟八岁的小孩置什么气,保不齐是身边有人给他吹歪风。
真正的奸臣不会说自己的奸臣,只会说自己是为了陛下着想。
逆他想法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全部都是邪门歪道。
洵追登基后的一年里,心智飞速成长,晏昭和看他如今的长进也只当宽慰。
……
药上的差不多,洵追也正儿八经睡着,晏昭和将他放到枕头上盖好被子。正欲起身,瞥见洵追指缝沾着墨汁,他从一旁拿过帕子将小皇帝的指头细细擦净。
淦渝行宫已经不安全,既然有人能潜入,那么代表会有更多的人来刺杀。晏昭和轻声:“还只是个孩子……”
是啊,还只是个孩子,差点死在那么多明枪暗箭中,能好好从七岁活到十七岁已经很不容易。
出了寝殿,晏昭和出宫回府,骑着马老远就看到府门口站着的禁军,他入正厅,楚泱正坐在椅子上剥花生米。
楚泱生得一副文人墨客惯有的清冷眉眼,但偏偏这人是个跳脱的性子。
“小皇帝睡下了?”楚泱翘着二郎腿问,哪里还有在正殿前唯恐降罪的哭丧脸。
“嗯。”
“你这王爷当的忒憋屈,跟我家老妈子有什么区别。”楚泱道,“没查出来,每天刺杀小皇帝的人多如牛毛,也就小皇帝今日早晨独自出行才叫人钻了空子,不过也是我的错,禁军恰巧换班没瞧见小皇帝出去。”
“他要是想跑出去,你们十个禁军也抓不住。”
洵追这些年没什么大的成绩,但躲人的功力见长,一身轻功跑地飞快,晏昭和追都略需要上些心。
晏昭和从不在宫内商议,隔墙有耳总会有风声漏出去,他与楚泱简单商议后便又立即回宫伴驾。
哪怕什么都不做,权臣至少要在面子上做做功夫。晏昭和在偏殿休息,洵追若是有什么事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小皇帝后半夜又发烧,太医院值班的太医开了退烧和消炎的药,浓浓熬了一碗送过来。洵追额间全是汗,掌心也湿淋淋的,紧闭着眼眸眼珠子却在眼眶里乱转。晏昭和为他换了一次寝衣,饶是这样折腾洵追也没醒。
少年嘴唇苍白,宽大的衣袖中露出瘦弱的手腕,薄薄的皮肤覆盖在青色的血管上,仿佛碰一碰便像琉璃一般碎了。晏昭和是武将家族出身,这个年纪正是体魄强健的好时候,洵追倒是弱不禁风,像个未出阁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