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6/7页)
他决定将一路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全部都写入报告之中递交给陛下,让久居在洛阳城内看不到天下情况的陛下知道如今天下究竟成了什么样子。这里是荥阳啊!是距离洛阳京城极其接近的一座大城市,连这里都破败成了这个样子,比之更远的地方又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人声从远处嘈杂而来,曹瞒等人放眼望去,见一伙卫兵押送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回来。
驿站的官吏窃窃私语:“那不是王寡妇吗?她又犯什么事了?”
“这次是偷窃,还能犯什么事,她费尽心思想要进牢里,还不是为了一口吃食来活命?我们牢里都快塞满人了,再这么下去也不行啊!”
天色渐黑,荀绲嘱咐曹瞒早些睡觉,明日一早还要启程。
曹瞒心不在焉地应下了,待荀绲走后,却悄悄来到了驿站大堂,点了一壶酒一盘菜,竖起耳朵听官吏们与来往住宿的官员们闲聊。
“村口有一户人家家中没有钱粮,男人与女人专生孩子来吃,等孩子吃完,过了一段时日,男人忍不住,将女人也给吃了,后来他吃起了自己的胳膊,砍下了自己的腿,等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肚子里全都是吃下去的泥,涨死的!”
有一个小官吏阴森森地说着他所遇见的真人真事,其余人闻言发出了惊惧的惊呼声。
曹瞒不似他们那般被这个故事的黑暗所吓到,反而心情更加沉重。
荀彧悄声无息地来到了曹瞒身边,他取下了曹瞒手中的酒杯,将之放下,轻声询问起了自己的疑惑:“竹简上先生教导过我们,国之储备粮,用以打仗,也可用以荒年,各地官府都有储备粮草,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太守为什么不开仓救灾?”
曹瞒摇了摇头:“若是粮草不足,那么开仓救灾,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在粮草有限的情况下,牺牲百姓,总比牺牲了兵卒要好。”
曹瞒闭了闭眼,接着说道:“官府自保尚且不能保证,颗粒无收的前提下,唯有吃粮仓里堆积的陈粮来延续生命。百姓们与接受过教育的太学生们不同,他们不知道土是不能吃的,于是涨死了,他们也不知道野果有些是有毒的,于是毒发生亡,他们更加没有力气与武艺去对抗山中的野兽,于是自己葬身于猛兽的口牙之下。”
荀彧喃喃道:“那太残酷了。”
残酷吗?或许吧!可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呢?官员们不用心治理,百姓们被逼迫地不能种地,不种地就没有粮食,没有粮食的后果会反噬到官府自己身上。长此以往,影响着整个国家的运转,更可怕的是前一任官员离职,后一任官上任后接受到前面的烂摊子,即便费心去治理也起效缓慢,渐渐地也不愿意花心思下去。况且宦官们委任的“关系户”,多是没什么大才华的“混子”,能用心治理地方的人就更加少了。便是太守想要整治,手下的官吏们不愿意配合,做些欺上瞒下的事情,就连太守都毫无办法。
次日一早,曹瞒是被外头凄厉的哭嚎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来到窗边,将窗户往上抬起,清晨温暖的阳光洒在脸上、身上,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此起彼伏的哭嚎声传来,曹瞒见一群官兵押送着许多人往城外赶,微微皱起了眉。
“发生了什么事?这群官兵是在欺压百姓吗?”曹瞒离开物资,蹭蹭跑去了大堂。
“荥阳城的牢房满了,官府粮仓的余粮也不够了!”官吏们纷纷说道:“太守下令,将附近村庄的村民遣送回去,只留下荥阳城内有户籍在册的在牢里继续待着。”
荀彧表情严肃,小学毕业的他理论知识扎实,在接触到实际情况后,总能升起满腹疑问,他抓住了曹瞒,小声询问他道:“荥阳出现瘟疫,近些年收成不好,何不向距离最近的城池请求调粮?难道距离最近的城池也都闹了灾害吗?”
曹瞒也不知道这个问题,他猜测道:“也许是附近的城池自身难保?”
荀绲叹息一声:“你有运输过粮食吗?”
曹瞒愣了下,运输粮食?
“学生没有亲自运过,但知道理论。”
荀绲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爱才之心越发珍重,他从这个少年人的目光中,看到了对这个世间的悲悯,那是绝大多数身居高位的官员所丧失的品质,若等他以后登上青云路还能保持今日这番初心,或许在未来,能够靠他的影响来挽救些什么。
荀绲耐下心来,娓娓道来,为两人细说运输粮草的不易。
“人的腿脚是有限的,运输粮草的时候,马车与马匹也是有限的。你们都上过数术课程,假设一队十人可运输一千斤,平均每日可走二十里,颍川与荥阳之间,相隔近一千五百里地,一个人每天需要吃的最少粮食定为一斤,等到真正运输到目的地的时候,能够送到多少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