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振衣飞石(218)(第3/4页)

“我知道,不行,不可以这样。”

“我可以孤独地睡在黄土之下,可是,我不能让别人睡在我身边。”

“哪怕我姓了殷,我是殷飞琥了,我的孩儿也不该沾染那样平庸的骨血。”

“二哥,我做不到。”

“丁叔打我好疼,好几次我都熬不住了。”

“可是,我还是不能遵从父命,随便娶几个妇人。那时候我想的不是团儿,而是殷祖父和殷祖母坟前立起的那一块碑。想起有朝一日我睡在棺材里,伴着我的人是谁……”

衣飞琥说了一番让衣飞石万万没想到的话。

一般人谁会在年轻时就琢磨身后之事?夫妇不同葬的也很多。

最重要的是,中原礼教通常是父血重于母血,嫡出贵重,庶出也不卑微,甚至于婢生子一飞冲天之后,也很少有人拿他的出身做文章。换句话说,儿子是谁生的,影响分家产。可是,如果一个婢妾生的儿子非常有本事,也根本不耽误他借助家族的力量青云直上。

妇人就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儿子从妇人肚皮里爬出来,重要的是生子肖父。

——像不像母亲有什么关系?娶个漂亮老婆还多半生丑儿子呢,这能说得准?

衣飞石却能理解衣飞琥的心情。

若他百年之后,碑上刻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与自己平齐,棺材旁边睡着另外一个女人,不管这么女人有多好,有多么高贵,他也受不了。——宁可孤孤单单地埋在一处。

若能陪葬帝陵,那就更好了。

他可以远远地守着陛下,依然替陛下戍守宫门,永远服侍陛下。

“事已至此。”

不管衣飞石是否理解衣飞琥对谢团儿的“感情”,衣飞琥已经来了,“你上京来,是要做什么?有什么打算?”

“我来照顾团儿。”衣飞琥道。

“不敢欺瞒二哥。这些年来,京中消息我一概不知,爹防着我,不肯让我知道飞珀欺负团儿。”

想起衣飞琥背上层层叠叠的鞭痕,衣飞石完全理解父亲的打算。

在不知道衣飞珀和谢团儿冷战吵嘴的情况下,衣飞琥都这么疯狂了,真让他知道衣飞珀和谢团儿感情不好,只怕偌大一个凉州也盛不住衣家这个犯了痴病的老三了。

“团儿孕信传出之后,飞珀给我写了信。”

衣飞琥眼中微湿,“他觉得团儿要死了。叫我来见团儿最后一面。”

衣飞石觉得这件事极其蹊跷。衣飞珀和谢团儿到后来相看两相厌,衣飞珀会心疼团儿要死了,给衣飞琥写信叫他进京?——不过,这兄弟两个跟谢团儿的感情都很特殊,很难以常理推断,衣飞石略觉奇怪之后,又将这点疑惑抹了去,反正不是重点。

衣飞琥又撩起自己的裤管,指着小腿上的伤痕:“丁叔看我看得死紧,我才走到衡州,就被丁叔拿住了,打断了一条腿。”

衣飞石听着就不大高兴了。

他早就发现丁禅有些自作主张的毛病,衣飞琥满背的鞭伤没得说,那是衣尚予亲自吩咐的,亲爹打儿子,打死无怨。衣飞琥私自上京是个突发事件,衣尚予不可能事先吩咐打断衣飞琥的腿,必然是丁禅自己的主意。

就不说丁禅是衣家半个仆从的事了,哪怕丁禅是衣尚予的老兄弟老同袍,看见子侄辈不听话了,训斥责罚是应该的,有上手就把人家孩子打断腿的吗?也太不客气了。

“后来保保出生了,爹就捎信来,叫我上京。”衣飞琥道。

“爹让你扮作飞珀?”

“不。是我的主意。”衣飞琥眼中有了一瞬的冷漠,“我只要团儿,他则人尽可妻,从今以后,我是衣飞珀,他是殷飞琥。何必折腾团儿再适一夫?保保也只有一个父亲。”

衣飞石一时之间竟分辨不了他说的是真是假,沉默片刻,问道:“只为了照顾团儿?”

衣飞琥笑了笑,说:“原本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二哥,爹亲自叫我回来。”

倘若没有足够的理由,衣尚予绝不会让衣飞琥回京,还答应了他与衣飞珀互换身份的安排。单从衣尚予突然改主意这件事来看,衣飞琥就知道京中有变——能撼动衣尚予想法的剧变。

“再问你一次。”衣飞石不想听他各种理由,这些理由又不能一一告诉皇帝,能告诉皇帝的只有结果,“你回来想做什么?”

“二哥。安儿死了,宁儿废了。几个侄儿都还小。咱们家就只剩下爹和你了。偏偏你和爹稍微动一下,就是地动山摇。我回京来听差效命,二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都可以私下吩咐我。”

衣飞琥保证道,“我住在家中,爹亲自盯着我,二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衣飞石如今最不放心的就是衣尚予。

单是想想衣尚予将衣飞琥召回这件事,就让衣飞石觉得胆寒。他更头疼这件事要怎么跟皇帝解释,才不会让皇帝猜忌——衣尚予明显就是知道了皇帝立嗣女的计划,明目张胆预备参与立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