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振衣飞石(202)(第4/5页)
斟酌片刻,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茂心中尽是不祥,不耐催促道:“快些说。”
“陛下,修行《箭术九说》之人体质与常人有异。耳聪目明、身轻如燕是一则,体内阴阳五气也较常人更加浓粹纯真。常人回光返照只得片刻,修行箭术九说者则不同。常有白发乌黑,旧齿新生的迹象产生,时间也会比常人更长久……”衣飞石慢慢解释,声息渐低。
谢茂已听明白了。
他心中怅然若失,脑子里闪过无数次奉安宫中缟素沉椁的画面,竟有些不能呼吸。
重生这么多回,他经历过无数次丧礼,有亲人的,有大臣的,也有他自己的。他前几世都亲自送走了太后,那时候的太后多年轻啊,被他诅咒着躺进了棺木里,毫不留恋地送去了皇陵,他心里除了厌恶,再没有任何情愫。
明明今生的太后活过了花甲之年,称得上是天年将尽,再不是前几世自裁横死那样凄惨,可是,为什么他前世不觉得如何痛心,今生却如此不舍呢?
生老病死,落花抽穗。天道如此,为何要不舍?
“太医看不出来?”谢茂似乎没觉得太后将死是多大回事。
衣飞石摇头:“回光返照。”
“今日去长信宫用膳。”谢茂突兀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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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涉及衣飞石的问题,谢茂大体上都是个极其克制的人。
他知道太后快要死了,却没有天天守在太后身边,用看待将死之人的眼神围着太后不放。
他和往常一样上朝理事,只是从前三五日才去长信宫问候一句,改成了两三日就去长信宫坐一坐,陪太后说说话,吃茶点,几十岁的人了,照样往太后榻上钻,还叫楚弦去给太后唱小曲儿。
太后没有半点儿弥留之态。
她精神非常好,头发渐渐地变得乌青,皮肤重新变得紧致,打扮起来就像是三十出头的少妇。
谢茂不和她谈生死的话题,她也从不承认自己快要死了。
在太平二十二年的春天,太后替皇帝办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她懿旨宣判了一个析产夺子的案子。
案中原告是陈琦陈阁老家的长孙媳妇吴氏,吴氏嫁入陈家之后,八年生了一女一子。然而,她丈夫陈瀚性情暴戾,又十分热衷饮酒玩乐,喝醉了就拿鞭子抽丫鬟仆役,逮谁抽谁。吴氏长女陈玉娘只得六岁大,到上院找亲娘拿绣花样子时,被亲爹陈瀚一脚踹进了荷花池里,救上来就没了气。
吴氏出身书香世家,与女太傅黎簪云是闺中密友,心胸见识皆不一般。出了这事儿之后,丈夫毫无后悔悲痛之意,依然酗酒打奴,以此为乐,吴氏决意和离。
——和离的前提是,她要把儿子陈琅一并带走。
这年月除了不知道亲爹是谁的杂种,任何知道血脉所在、姓甚名谁的孩子,都得跟着父族生活。
哪怕公主丧夫和离了,她的孩子也是驸马家的孩子,想要带走?没有皇帝圣旨,根本不可能。哪怕是极其受宠的公主,悄不着声把孩子养在身边也罢了,大张旗鼓跟夫家夺子?如此挑战纲常,根本不可能。
吴氏拿着诉状去京兆府衙门告状,状子还没递上去就被赶了出来。
……以妻告夫还想跟夫家抢儿子,你咋不上天呢?
吴氏胸有成竹,京兆府衙门不接案子,她掉头就去拍了听事司衙门的大门。
按说听事司是监察百官的衙门,并不管夫妻义绝和离析产等事,然而,听事司的管辖范围其实又很难界定。任何和官身牵扯得上的案子,听事司都可以管。
吴氏是陈阁老的孙媳妇,这就是首辅家事,就和听事司扯得上边了。
再者,吴氏也是有备而来,她才被京兆府衙门赶出来,身上就摸出一张状告京兆府衙门讨好当朝首辅、欺虐下民的状子——我告京兆府衙门,监察百官的听事司衙门总该管了吧?
听事司中女子当家,又多的是没有家累的女光棍,胆子飙起来什么都敢干。
何况,吴氏还带着黎簪云亲写的拜帖。
案子到了听事司手里,负责主审此案的,是龙幼株的心腹文双月。
这案子却不是那么好审的。
首先陈阁老家就不干了,你们听事司简直有病吧?这种疯婆娘写的混账状子也敢接?拿出去评评理,这世上岂有妇人跟丈夫抢儿子的道理?从来只有妇人被休出门,仁善些的夫家准她带走嫁妆就不错了,还想把人家的儿子带走?
陈家根本不肯应讯,听事司想要让陈瀚去过堂,陈家就一句话,咱们大少爷不在家。
文双月那也是个狠角色。陈琦是阁老,是首辅,听事司惹不起,莫非你陈家满门都是首辅?
她与裴家怀有旧怨,裴家又是陈家一党门生,连带着对陈家她也没什么敬服之心。换了个阁老门第,文双月说不得还要客气两分,陈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