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振衣飞石(94)(第3/5页)

他以为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衣家既然身为谢臣,理所当然就要被谢律所约束。衣飞金的想法则不然,拥兵自重,挟功自重。衣飞石仍自认为臣,衣飞金则已经抬头平视圣京,觉得自己可以跟皇帝讨价还价了。

所以,衣飞石认为案子哪怕到了西北,到了襄州,依然应该彻查到底。

衣飞金则觉得,就算我老婆犯了一点儿错,我为朝廷立了这么多功,你们至于这么逼我吗?

衣飞石知道,他必须变得谨慎。否则,不止保不住朝廷派来的人,整个西北说不定就从谢朝舆图飞出去了。和整个西北相较,什么走私,什么金矿,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不信他们有本事查到这么秘密的事。咱们没必要杀人灭口,反而惊动京城。”

“大嫂……大嫂已经不在了,足可以给朝廷交代了。朝廷的手也不能伸这么长,襄州的事,还是咱们家说了算。”

“但是,大哥,金矿也不能一直捂着。这件事,我要告诉爹。”

衣飞石瞬间就改变了策略。

他没有和衣飞金说什么君臣律法,和心生狂妄的衣飞金说为臣的道理,是绝对说不通的。

尽管都是衣尚予的儿子,衣飞金和衣尚予、衣飞石则根本不是一路人。

衣尚予手握重兵声势冲天,为天下太平甘心为臣,衣飞石身手奇高,面对帝王父兄依然束手,这父子二人克己自制的本事,才能堪称德行。

衣飞金没有他父亲兄弟的德行,他就是个普通人。他能记得父亲的教养,也能留存着期盼天下太平的善良,可是,他的欲望和野心也都在炙烤着他。若换了衣飞金拥有他父亲衣尚予那样的身份、地位、声势,西北早就姓衣了。

衣飞石第一次认识到兄长内心的欲望与软弱。哪怕衣飞金此时依然掌控着襄州,在衣飞石的眼里,他也不再是那一位值得自己敬仰追随的长兄了。为将之心,如此怯懦摇摆,何谈天下?

衣飞金淡淡道:“迟了。”

“昨日彤彤入殓之前,我已传令清空了彩锦坊。”

刑部、大理寺、听事司一干人等,全都被斩于刀下。

你们一个个地逼死了我衣飞金的婆娘,还想安安稳稳地踏出襄州?妄想!

衣飞石很难过地抬头,看着他。刑部属员带差役,计十一人,大理寺属员带差役,计十五人,听事司属员在册二十八人,全都被杀了?谢朝的官员,在谢朝的土地上查案,就这么被杀了?

“大哥,你杀的是自己人。”衣飞石说。

“要命的自己人。”衣飞金丝毫不在乎,人都已经杀了,难道还能救活?

他是有恃无恐。

如果能和衣飞石说通,他当然高兴。可就算衣飞石不理解他的做法,衣飞石又能怎么办呢?

于私,一笔写不出两个衣字,他是衣飞石的大哥,衣尚予的长子,衣飞石为了衣家也得给他憋住。于公,他在西北势大,衣飞石就算为了朝廷不尴尬,也得把他杀害官员的事遮掩下来。否则,朝廷怎么办?继续派人来查这案子是谁犯的?还是下旨砍了他?

形势比人强。他看过谢茂给衣飞石写的信,圣京的小皇帝都比衣飞石知道轻重,明里暗里表示案子随便查一查就行了,不必太认真。走私案四夷皆有,西北安稳重要。

“我觉得,这件事大哥做得太过分了。”衣飞石说。

“你……”

衣飞金才说了一个你字,浑身上下突然僵直不动!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感,就像是被苍鹰盯住的草蛇,被饿虎窥伺的野兔,那是一种被绝对的力量所笼罩的恐惧,来自天敌的威胁。

他自幼习武,马上驰骋多年,杀敌无数!竟然莫名其妙陷入了无理由的僵直状态!

衣飞石从容上前,一拳重捣在他耳门,他瞬间就晕了过去。

衣飞金总以为他从军多年,军中人脉势力吊打衣飞石这个小弟弟,可是,他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衣飞石能轻易踏入他的书房,衣飞石的身手更是数年前就能压着他打。对他而言,这本应该极其要害的一件事。

可是,这么多年,衣飞石始终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跟前,听候他的训诫教导,任凭他处置。

让他彻底忘记了,衣飞石也可能反口咬人。

如果他不再是那个让衣飞石心悦臣服的兄长,如果他做出了不忠背德之事,衣飞石又怎么会继续老老实实地给他跪着,空负一身武艺却不施用?

衣飞石沉着脸地从衣飞金屋内出来。

守在门口许久的衣长安、衣长宁闻声立刻伸出头来,衣长宁拉着哥哥的袖子,衣长安则坚持地把一个盛着醋的茶杯朝着衣飞石扔去。

衣长宁哎呀道:“二叔轻功好,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