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劫烬灰(第2/4页)

皇帝坐在靠山椅上,神色颇有不豫,旁边侍立的小太监冲魏德挤眉弄眼,魏德心里有些忐忑,颤巍巍地下拜。往常皇帝都要扶住他,今天破天荒地没吭声,让他拜完了一套礼仪,才丢了本奏折在魏德脚下。

“自己看吧。”

魏德捡起奏折,越看心越惊,涔涔冷汗沿着脊背往下流。奏折没有看完,魏德已经哀叫着跪倒在地,爬到皇帝的龙足边,道:“陛下明察呀!老奴和那个什么劳什子柳归藏没有半点关系,这孟坚是血口喷人啊!什么岁贡,什么纳礼,都是莫须有的事儿啊!老奴伺候了陛下一辈子,老奴是什么样的人儿陛下还不知道么?老奴针尖大的胆子,怎么敢和那些喊打喊杀的江湖人纠缠到一块儿去!”

“孟爱卿家累世忠良,何故要平白构陷你一个勾结江湖乱党之罪?他的家仆亲眼瞧见你的手下人钱正德和那个叫柳……柳什么的一块儿吃喝玩乐!”皇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大伴儿,你糊涂啊!”皇帝指着案上的折子,道,“你瞧瞧,这些全是参你的折子!大理寺少卿左兰江、翰林院学士贺思明、刑部尚书叶稚,甚至还有告老还乡的戴圣言戴先生!戴先生一生清廉,他说你和九年前谢家灭门一案有干系……朕当然知道你不会犯下如此滔天祸事,可朕总得给个交代!”

魏德打了个一个寒战,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折子,“万岁,万岁,求您看过这个折子再做论断!”

皇帝接过折子,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魏德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道:“老奴与这个柳归藏绝无半点干系!要说有干系,也是东厂的探子来报,从上个月起发现柳归藏频频与南蛮接触,似有不轨之心。老奴不愿冤枉好人,只得先细细查证。可一个月前,东厂突然接到密报,柳归藏发出江湖令,召集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去柳州。更有探子称,南蛮也化装成武林人赶赴大会。老奴唯恐他要聚众谋反,派老奴那不孝子沈玦星夜奔赴柳州,将柳归藏就地处决!”

皇帝听了大怒,“这个江湖宵小,竟敢勾结南蛮!”

“万岁有所不知,这个柳归藏的母亲正是一个南蛮子。”魏德抹了抹老泪,继续道,“谋反一事干系重大,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放过一千!虽然当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只得令沈玦快刀斩乱麻。那柳归藏召集武林人借的名头是斩杀伽蓝刺客无名鬼,老奴便密令沈玦扮成伽蓝刺客,表面上是救出无名鬼,实则秘密处决柳归藏。好在沈玦不负众望,将那贼子斩于马下。后来,东厂果然在柳家山庄搜出火铳三百余门!万岁啊,咱们大歧的神机营也不过五百门火铳!”

皇帝气得手脚发抖,将那奏折又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扭头见魏德还跪在身边老泪纵横,连忙把他扶起来,道:“大伴儿,是朕错怪你了!看样子,定是那个钱正德吃里扒外,带累大伴儿!”

魏德连连点头,“万岁放心,老奴回去定要好好处置这个狗奴才!”

“有罚也要有赏,”皇帝叩了叩桌子,“沈玦这回立了功,该好好奖赏奖赏。赶巧了,李爱妃身边有个叫朱夏的,模样长得还行,爱妃在朕边上吹了好几次枕头风了,要把她配个可心人儿。沈玦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虽说是挨过一刀,身边也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应着才好。便将他们配做一对吧!给沈玦,如此一来,朱夏也还能在爱妃身边伺候,两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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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金黄的阳光照进来,将沈玦映在地上的影子拉成一个孤零零的瘦长条儿。魏德出门的时候忘了关门,时不时有小太监小宫女端着托盘经过值房门口,瞥见沈玦跪在地上,都议论纷纷。

沈玦垂着头,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像一座石雕。太监宫女的叽叽喳喳他听得明白,可他这颗心早麻了木了,再厉害的流言蜚语也戳不出新鲜的血来。他只觉得有点儿冷,分明已是六月了,紫禁城主要的宫殿都备了冰块儿,皇上每天都要吃一点冰镇果子解暑。他是东厂提督,也有相应的分例。可他还是觉得冷,凉飕飕的风直往心里钻。

他想起很多年以前,他还是谢惊澜的时候,他刚拜了师父,也刚知道原来他那个所谓的爹连他的模样是什么都不知道。夏侯潋为了安慰他,在园子里抱了他,告诉他:“难过的时候,抱抱就好了。”

他闭上眼,很努力地回想那个拥抱,回想夏侯潋的声音。慢慢的,他好像真的感觉到夏侯潋用力地拥着他,手按在他的肩后,掌心传来冬日炭火一般的温暖。

值得,都值得,只要夏侯潋好好的,就值得。他微微地弯起唇角,有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落在地砖上,碎成千滴万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