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 望海潮·下(第4/5页)
他定睛一看,那喊冤的人,根本不认识,“不要血口喷人,”他一生讲究和气生财,总是舍小钱免大计较,从不和人脸红,如今也是别的都说不出来。
那人大喊大叫,在街上游荡的人,渐渐都聚了过来,围观热闹,少不得对他指指点点。
泉州府衙,到底地方不大,如今这么多人围过来,还听说是出钱造大船的商家,出了这等没良心大事,便纷纷议论,说行商之人,果然心黑,有了些钱,就胡作非为。
早有人把这幅光景报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门口先出来一队兵士,隔开众人,把林群生与那人围在中间,再出来的就都是穿官服的人,呼啦一下子,把府衙门前,全都站满。
然后又从里边,走出来了几个人,顶头的那一个,穿着绯色官袍,胸前两只仙鹤,系着玉带,十分神气。他面容俊逸,看不出年纪,按说穿这身衣服的,都不太年轻了,偏偏他还没有胡子。
“这、这是首辅大人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失声叫道。
“哪个首辅大人,”便有人问,“蠢材,首辅大人只有一位,”立时有人教训他。
看客还好,那些当官的,全都分列在谢靖两旁,不敢多说一句。衙役们端了凳子来,谢靖不坐,他们也不敢动。
谢靖抬眼往四周一望,黑压压都是人,忽然安静下来。
“何人在此喊冤?”
便有一人,战战兢兢地说,“是小人,小人是泉州府南安县人,小人的族弟,与人争执,被人活活打死了,官府收了那贼人的钱,驳了小人的状纸。人命关天,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是个眉清目秀的后生,且比一干官儿们,胆识都要好,这样的场合,说话也十分流利,仿佛背下来一样。
谢靖颔首道,“你起来说话,把案子的来由,官府的作为,都说清楚。”
林群生只顾着出冷汗,连喊冤都忘记了。
那人便站起来,“小人叫胡兴学,安溪县人,”胡兴学说,他族弟在南风馆,替一名小倌出头,被人一拳打死,那人是林群生的族亲,收了林家的钱,因此官府都不肯收他的状纸。
林群生这时终于回过神来,“小人冤枉,这安溪胡氏族长与小人素来不睦,生意场上难免有些龃龉,但说小人买通官府,实属血口喷人,请大人明察!”
谢靖眼珠子轻轻转了转。
“胡兴学,”
“小的在,”那人眼中,便有几分喜色。
族长说的,果然不差,听闻今*上仁孝治国,早已废了凡要告状先打板子这一条,又整饬吏治多年,最恨贪官污吏,如今他把这事捅到皇上耳朵里,林家定然要受重创,这闽商的头一把交椅,掂量掂量就该换人了。
虽说兴许会引得天颜震怒,但富贵险中求,如今看来,似乎是成了。
“你族弟是几时死的?”
“今年四月。”
林群生想要争辩,又怕挨打,他见这胡兴学说了许多话,也未受呵斥,便战战兢兢地说了句,“小的不知此事,也未曾给官府送过银子。”
谢靖说,“有你说话的时候。”
胡兴学一听,心中大喜,更是巧舌如簧,说他那族弟,是何等高洁的人物,家中只有寡母,一心向学,只待金榜高中,谁知却因在南风馆,为小倌仗义执言,便被林家的纨绔,活活打死了。
谢靖点头,又让林群生说话,林群生刚理出思路来,说那名打死人的族亲,已经出了五服,好几年不见了,模样都记不得。
谢靖又问,“当初驳了状纸的是谁?”
一人身着青色公服,从旁走出来,“臣南安知县、乐文彬参见首辅。”
谢靖就问他,“你为何不收他的状纸?”
乐文彬说,“事发在南安县,便在本县审理,取了在场诸人口供,林夏雄并非有意伤人,实属意外,林家又肯赔钱,胡家也同意,这案子便撤销了。当时胡家来的人,并非眼前这位胡公子。”
胡兴学说,“明明是你收了他的钱,遣人做的假供,我族弟的寡母,年事已高,又不懂官府里的门道,自然任你们摆布。”
谢靖说,“你是安溪人,事发在南安,林家宗祠却在晋江,可对?”
胡兴学点头称是。
谢靖唇角微微翘起来,“安溪、晋江知县何在?”
人群里赶紧出来两个知县,弯着身子立在一边。
“泉州知府何在?”这一回泉州知府出来了。
“右布政使何在?按察使何在?”目光一转,落到最后一人脸上,“福建巡抚何在?”
这呼啦一下,福建地界上最大官儿们,全都被他叫了出来,人群中便有人议论纷纷,“首辅好威风。”
谢靖又问,“你们有谁,还接过胡兴学的状纸?”
官员们齐声说,“禀首辅,不曾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