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大学(下)(第4/31页)

早已习惯承受,习惯被动,她没有勇气,在对方没有暗示的情形下,回转身扑过去,扑进他怀里说,能不能留下来?哪怕这个人,是她心心念念的一个人,是她刻在心扉上的一个名字。

心里不是没有波澜的。然而那又怎样,终究是她一个人的惊涛骇浪。

躺在上铺,看着天花板发了许久的呆。

黄昏时分的落日是橘色的,叫人想起某些酸甜的滋味,仿佛一掐便要沁出汁水来。此刻,在上海站的广场面前,他是不是也在回眸,凝视挂在天空的这一轮落日?

吃过晚饭,子言拎着一瓶开水慢慢走回宿舍楼。

“沈子言!”有人在叫她。

她回过头去,仿佛头顶骤然亮起无数霓虹,照得四周一片明亮。她呆了一下,才意识到,原来是路灯亮了,温暖的光披洒下来,像场金粉色的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头发上、肩上。

那人站在花圃的缺口处,远远地看着她。

子言觉得手里的热水瓶忽然沉重得像要坠下地去,她把热水瓶一扔,几乎是小跑着过去,短短的十几米距离,居然很不争气地有些气喘。

“你,你怎么还没走?”问出这话时,她有点磕巴。

林尧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他仿佛一直都很喜欢看她出糗的样子,从小学到现在,只要她一露出窘迫的模样,他的脸上就会露出这种浅浅讪笑的表情。也许不见得真是嘲笑,子言却觉得,此刻哪怕真的被他嘲笑,也是值得的。

“说好了要请你看电影的,”他还在笑,“临时买票还来得及吗?”

子言轻轻“嗯”了一声,心里便满满地开出花来。

他们进场的时候,电影差不多已经开演,食堂顶棚的大灯已经全熄了。子言躬着身子在最后一排长桌上铺报纸,极力想捂住耳朵不听那阴森的电影音乐。

林尧扯了扯她的衣袖,“害怕了?”

她点点头。他脸部的轮廓在黑暗中有一条淡灰色的光影,能让她看得这样清楚,这样肆无忌惮。

“谁让你不早点来,结果坐最后一排,我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她老老实实地抱怨。

他“嗤”的一声轻笑,“你们女生就是胆小。”说归说,但还是脱下了外套,盖在她的膝盖上,“如果害怕就用这个挡住眼睛。”

这是一部港产的搞笑恐怖片,其实还是带了几分喜剧色彩的,可是看到吴镇宇夸张地把眼睛瞪圆,配上幽怨的昆曲做背景音乐的一刹那,子言还是吓得浑身一震,立刻把林尧的外套往头上一罩!

黑暗中有谁轻轻扯了一下那件外套,她觉得毛骨悚然,几乎要失声惊叫起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嘘。”

她疑问地看向他,他仿佛也有几分狼狈,极其尴尬地松了手,“你别把衣服全扯过去,多少也给我留一点……”

子言瞪着他,闷在胸腔里的笑被掐成两段,震得胸口有些疼。

林尧恨恨地看着她,轻声咕哝了一句:“有什么好笑的?”

她揶揄他:“我以为你胆大包天呢,原来也只是个银样蜡枪头。”

“做人太完美了也不行,总得给别人留点出路不是?”他的嘴角抿出一丝笑,“否则有人就该绝望了。”

于是整场电影就在一件外套的拉来扯去中结束了。

走出放映厅的大门,子言还是忍不住想笑。整部电影,她差点忍笑忍出内伤,好生一部恐怖片,被当做喜剧片看完全场,也算是生平头一遭。

林尧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你听,有汽笛声。”

“是呀,从我们宿舍的窗口可以看得见杨浦大桥,浦江上夜航的船只差不多每晚都要鸣汽笛的。”子言说,“刚开始还觉得很新鲜,后来就习惯了。”

林尧回头望了一眼宿舍楼的某个窗口。

一股孩子般的冲动涌上来,她拉一拉他的袖子,“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到杨浦大桥,想不想看?”

S大最高的教学楼天台,空旷的平台,四周围着灰色的水泥栏杆,仰头就能看见一方深墨色的天空,如同上好的天鹅绒,镶嵌着几粒奢华的水钻,并不显眼,却是无声的矜持。

没有月亮,夜色四合,整个S大的建筑群只余下一片模糊的黑影,凝重而深沉。不远处就是黄浦江,从天台望过去,杨浦大桥斜拉索的桥身坠满了耀目的灯光,一点点闪烁不定。桥上的灯火倒映在浦江里,反衬出夜空的安详寂静,倒比天上零散的几颗星要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