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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一声轻轻的“喂”。
“是诗史吗?”
对面一片无声的寂静。那一瞬间,透知道诗史一定慢慢闭上了双眼。
“晚上好。”
这句话肯定只是对透说的,无论从声音还是语调中,都能感觉出来。
“真开心!”
听得出诗史的声音中有发自内心的喜悦。仅仅是这样,透就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之前轻井泽的事和之后对他的不闻不问,转眼都变得仿佛不曾发生过。
诗史说她正一个人在房间里喝酒。能听到低低的音乐声,她说正在放巴赫。
“一个人吗?”
他像白痴似的又问了一遍。想起诗史以前说过,每天晚上有和丈夫喝酒的习惯。准确地说,他无论何时都没有忘记这一点。然而,诗史却爽快地答道:
“对呀。”
“能见面吗?”
透冒失地问。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回音。
“可以啊。”
声音里含着微笑。他们约好了三十分钟后在芙拉尼见面,然后挂断电话。
雨势变得更猛烈了,敲打着透的雨伞。那是让夏夜变得更清凉、更淋漓畅快的雨。
推开芙拉尼厚重的门,因为是周五晚上,店内人声嘈杂。坐在那里的男男女女都比透年长,他们喝着酒,聊着天。在这家位于地下的酒吧里,大家似乎共同拥有什么东西,感觉都像是朋友。这里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钢琴、吧台,还有花瓶里插的硕大的花朵。
点好的啤酒送来时,诗史到了。透知道无论店里怎样嘈杂,他都能马上感受到诗史的气息,甚至不用回头。
“倾盆大雨啊。”
诗史站在透身后,一只手放到他肩上,脸凑近他。
她在邻座坐下,看上去完全没有被雨淋到。她穿着白T恤、灰长裤,那种干爽得仿佛刚刚从烘干机里拿出来的样子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她可能在家门口就打了车,到店门前才下车。
“怎么样?都好吗?”
诗史用明朗的声音说,说完点了一杯伏特加,转过高脚凳看着透。她手上戴着一枚很大的钻戒。
透没有回答,因为他没法对诗史说谎。
看着和以往相比没什么变化的诗史,他忽然涌起一股恨意。
回去之后给你打电话。
在轻井泽的时候,诗史不是这样说过吗?
“生气了?”诗史问道。她好像并不想让透回答,没等他开口,又说道,“别生气嘛。我们不是很开心吗?”
说起来确实很开心。真的幸福到无法想象。但透不明白幸福与不幸为何会紧紧相连。
“可是——”
他终于能开口了。接下来脱口而出的话让他也感到震惊,但他知道这句话是自己真实的感受。
“可是,我被抛弃了。”
诗史睁大双眼,微微张着嘴,一副惊诧到无语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终于非常严肃地说:
“谁都没有办法抛弃谁。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两个不同的人之间,后来又来了另一个人,然后那儿就有了三个人。仅此而已。”
透不太明白这一席话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就是被抛弃了。接连好几天的莫名的孤独,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他出人意料地冷静。
“以后大概也会被抛弃很多次。”
诗史把拿出来准备抽的烟放在吧台上,紧紧盯着透。
“想吵架吗?”
透在微笑。钢琴声依旧流淌。周围依旧喧闹。
“可是……”
透也紧紧盯着诗史,静静地在心里说:
可是,我想见你。
两人凝视着彼此。诗史一瞬间现出茫然的样子,很快又露出受伤的神情。
“别这样。”她小声说着,把拿起的烟放下,又重复道,“别这样。”
“别让我难受。”
透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残忍的事。他并不想责备诗史,然而——
“对不起。”他道了歉。
沉默持续着。他喝了一口已经温乎乎的啤酒。
“真是没救了。”
诗史用戴着钻戒的手撩了一下头发,终于点上烟。
“我做梦一直梦到你哦。”
对透来说,这句话真是出乎意料。
“工作的时候也会不经意地想起你。”
“在轻井泽那儿也是,”诗史继续说道,“分明是同一个地方,但你忽然不见了,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又在那儿待了几天,就那样一个人,在你走后,一个人……”
虽然不太合情理,但透为丢下诗史离开感到后悔。没有带她走,他真的觉得很愧疚。
“我好想你。”诗史说道。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带着深深的悲伤。
第二天一早,耕二被母亲打来的电话吵醒。雨停了,天空中飘荡着积雨云。
“还在睡觉啊?”
很久都没有喝酒了,昨晚喝了那么多,回到公寓已经半夜两点,躺下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