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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嗤”的一声笑,“不荒能有活干吗?主陵那边还驻着人,这些陪葬大臣墓早没人管了,天天都有人来逛。”逛,是个行话,不言自明。他指点苏离离道,“你在那棵矮树下看着,若有人来还是学夜猫子叫。”
苏离离应了,莫大身子一弓,摸向前面方冢。苏离离也弓了身子,退到那棵矮树下。趴在地上,泥土和着潮湿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苏离离从怀里摸出百草堂买的清凉油,抹在手腕脖子上,竖起耳朵听动静。
夜色转深,荒野陵墓间没有一丝声响,又似有万籁千声。远方微微起伏的地平线上,七颗明亮的星星排成勺状。夜空深蓝,大地反显得苍莽空旷,所谓大象无形,一时激起人的亘古之念。苏离离看着那北斗形状,有些愣怔。
耳边一丝若有若无的声响,似有人轻声叹息。苏离离精神一振,回过神来,细听之下那声音仿佛是从东南面来。她趴着不动,凝神细听,少时又有几声呻吟。苏离离大奇,荒野墓地,除了盗墓贼,就是狐狸精,怎会有这声音?
她犹豫片刻,转身往东南方摸过去。行了十余丈远,便见一座屋宇的轮廓隐约矗立在一片林木边,仿佛祭拜的庙宇。苏离离蹲下身子,慢慢爬近一些,还未落稳脚跟,就听“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声音低沉地问:“当真不说?”方才叫唤的人虚弱地喘息道:“小人……小人确实不曾找到。叶知秋十年前……已隐退山林,不问政事。朝廷宫中都不知他的去处……”
苏离离闻言一愣,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心中思忖个来回,便贴着地面,如觅食的猫儿,蹑手蹑脚地再爬近些,微窥大庙正殿。
正殿地上横躺着一人,牙帽已滚在一旁。他身侧站了一个人,却是阔袖散发,皂衣拂地。两人俱看不清面目。站立的男子身材挺拔,不知对地上那人施了什么刑,此刻只负手而立,缓缓道:“叶知秋即便死了,那东西总有落处。就是随他葬了,也必定有葬的地方。”
地上那人哀求道:“小人……只掌宫中采买,此事……实在无从打听……”
皂衣男子手轻轻放下来,冷冷道:“你既不知道,便不该欺哄主子。”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不大的瓷瓶,拔开盖子。地上那人陡然大声道:“不,不,我……”话未喊完,几许清亮的液体洒在他身上。那人顿时没了声,只喉间发出咕噜的声音,像是放了水的皮囊,身体在地上瘪了下去。
一股腥浊之气弥漫开来,苏离离猛然伸手捂住口鼻,半是恶心,半是害怕。眼睁睁看着那人化成了一地尸水,只有衣服覆地,苏离离竟僵了手脚,动弹不得,既想逃跑,又不敢动。只是这一抬手的动静,皂衣男子似有所觉,已微微转头,垂手缓步出来。
他后脚踏出门槛边,便站住了。夜色青光下,这人脸上如罩着淡淡的寒气,纵横蜿蜒着十数道刀疤,仿佛将脸作地,横来竖去细细地犁了一遍,狰狞可怕。
他眼光缓缓扫过苏离离趴着的那片草地。苏离离捂着嘴,本不想发抖,然而那手自己要抖,她止也止不住。此时此刻,只怕一只蚊子落在她手背上她都能惊得跳起来,何况是后脑勺上有什么东西静静吹动。
脖子带点痒痒的凉,竖立警戒的汗毛被触动,苏离离猛然尖叫一声,凄厉胜过夜猫子。一回头时,一张人脸很近地凑在眼前。
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朝着大庙的方向退了几步,定了定神,才看清身后这人是个年轻公子。一身月白锦衣,暗夜中略有暧昧的丝光,狭长的眼睛映着星火,清浅流溢,态度竟十分温和优雅,手撑着膝盖,正弯腰俯看着她。苏离离半天吐出一口气来,拍着胸口,将一颗心拍回原处。忽想起那个皂衣人,猛地一回头时,愣住了。
庙门空空地开在那里,一个人影也不见。正殿的地上,方才化成水的那人,衣裳也不见了,仿佛是一场幻觉。苏离离抬头嗅了嗅,空气中淡淡的尸臭味证明这一切并不是幻觉。她努力镇定了心神,从地上爬起来,扯了扯衣角,平平稳稳地对那锦衣公子拱手道:“月黑风高,公子在此游玩,真是好兴致。”
那人直起身,颇具风雅,缓缓吟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他的声音听起来,像细砂纸打磨着锯好的棺材板,光滑低沉。咫尺之距,他虽笑意盎然,却让她后背生寒。
她吸了一口气,道:“杀人放火大买卖,挖坟掘墓小营生。都是出来逛,公子说笑了。”苏离离假笑两声,站起来就走。
刚走两步,手腕一把被他扣住,手劲就如同他的声音,不轻也不重,“这位公子,方才为何惊叫?”
苏离离的清凉油抹对了路,手上有些滑,一挣,脱开了手,她仰头看他,“因为公子你悄声出现在我身后,荒郊野地吓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