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这样以后我该怎么做人啊?”“做我的人。”(第2/11页)

总导演在某次晚宴间与他打过照面,见他大驾光临,一番有失远迎的客套寒暄后,赶忙让手底下人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遮阳伞下,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在拍摄中的场景,衬衫袖口半遮的手表隐隐约约间闪着光。

拍摄场景:民间水涝,公主出巡,在市井街头派送馒头给乞丐,福祉黎民百姓。

叶余生像个乞丐一样闯入他的视线。

她披头散发,看起来半年没洗澡的架势,蓬头垢面,脸上的污渍简直是一袋洗衣粉也解决不了立白的问题,衣服补丁添补丁,大脚趾从破烂的鞋头里钻出来。这模样,和街边的流浪汉有何区别,简直只要给她个搪瓷碗,就能乞讨到满满的硬币。

接下来的一幕,就是电视剧中常见的镜头,一群乞丐包围上去,争抢公主手中的馒头,而叶余生扮演的乞丐是唯一一个有台词的。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卖力,看起来也更有专业演员的水准。她真是使出浑身解数,自我发挥着她对乞丐的理解。当叶余生从人群中走到离周深信最近的位置时,她们的目光对接上,她能够微妙地感觉到,并刹那间反应过来,对方认识自己。这令叶余生感到震惊,因为十四年来,她们各自身上都发现了巨大的变化,她若不是早先看媒体报道周瑞和任道吾助养的事,也无法将面前的周深信和便当联系在一起。周深信能够一眼认出她,必定有因由。

周深信的目光接着就转向遥遥观望这边的任临树。

导演因此喊停,却把错怪到叶余生的身上。

“那个一号群演,你能往后退点吗?你离公主那么近,你知不知道侍卫会一剑刺死你啊!重来!”

他看她满脸错愕,倒有些忍俊不禁。

反反复复,她真是尽力,一次次抢来馒头,又一次次狼吞虎咽塞入口中。馒头掉在地上,也不管那么多,伸手在地上摸索,从十几双脚底下去捡,手估计都被人踩肿了。

在吃了九个馒头之后,终于,成功拍完。而这期间,她专注演好自己的戏份儿,没有和周深信有多余的交流。

天色已晚。她坐在古城墙的阶梯下数钱,群演费用当日结清。虽然辛苦半天下来,酬劳并不会比哭丧多,但至少这份工作不晦气,不会给管川的婚庆事业带来不好的影响。

此时,片场里响起齐唱生日快乐歌的声音。整个剧组都在给周深信庆生,如果她没记错,便当的生日,就是今天。十四年前,她在福利院给便当唱生日歌时,她让便当许愿,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便当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曾经流落福利院的孤女便当,是今时今日周瑞集团董事长膝下唯一的养女周深信,影视圈当红小花旦。

周瑞夫妇多年不育,晚年得女,可见周瑞对周得晚的喜爱。岂料,周得晚十二岁起,患有抑郁症,为了让女儿有个陪伴成长的姐妹,周瑞助养便当,取名周深信。岂料,周得晚大婚之前,在巴黎跳楼自杀。这大概就是周深信的命吧,瞬时得宠,成为周家的掌上明珠。痛失爱女后,周瑞对周深信更加视若亲女,拿出巨额投资她的演艺事业。

这些从八卦报纸那看到的小道消息,大致可以拼凑起便当进入周家之后的轨迹。

叶余生并不因自己和周深信的身份悬殊而难过,只是当她看见任临树的车停在对面时,她感觉无地自容,还伴有汹涌的悲伤。

当年的三个人中,只有她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她不敢相认。而周深信之后的表现,似乎并没有认出她,因为如果认出她就肯定会来找她啊。叶余生想,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出错了?脏兮兮的乞丐服和妆容都没有换,原生态模样,远看,还真是让人想施舍点零钱。这时,副导演匆匆跑来,叫住她。

“总导演叫你去试戏,看你下午的表现到位,所以给你加一场戏,拍完就结,片酬是上场戏的双倍。”

居然有这等好事,她怕有特别要求:“那事先说好,我不拍脱衣服的啊!”

“你想多了,就你这姿色和身材......还是穿衣服适合你。衣服都不用换,客栈酒戏,你会喝酒吗,得真喝啊?就因为需要喝不少酒,所以才给双倍。”

“会会,没问题,我肯定行。”她听完,连忙接活。

“夜戏,得拍挺晚的,喝醉能回去吗?”副导演又问。

她倒洒脱:“能,我有助理在,她会送我回酒店的,放心。”

一场就着两碟小菜不断灌整坛酒的戏,菜和酒都是公主赏赐的,依照剧本,她得边喝酒边哭。原说哭技是她最拿手的,她却半钟头也哭不出来。急得导演团团转,而她也只能不停地喝酒,直到酒气冲天,醉意不浅,她突然释放,哭声连连。

导演连连称赞。

那些眼泪,都是真的。皆因她远远听见周深信叫了他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