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过去的只是时间(第7/8页)
风将阳台上的花花草草吹得摇摆不定,大雨急倾而下,闪电在远远的天际划出一个炫目的Z字形,短暂闪亮后,雷声隆隆而至,她直直地站着,屏息等雷声平息,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瑟缩了。
当然,那个在电闪雷鸣中恐惧得难以入睡的女孩子和那个冒着滂沱大雨赶来陪伴她的男孩子一样,已经随着时间走远。每个人都得长大,她也不例外,她一直都没有彻底克服对某些事情的恐惧,可是她早已经说服自己直面这些恐惧了。
在本市新闻报道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大雨创了百年纪录,雨水近乎狂暴地倾泻而下,从头天凌晨一点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市内多处供电线路被风刮断,街上渍水从没膝直到及腰,到处是在积水中熄火抛锚的汽车,早上出门的人不得不撑着伞涉水艰难前行,三轮车成了最受欢迎的交通工具,整个城市陷入无序之中。
这样严重的渍涝灾害天气,固执地留在辛辰的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却只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辛辰头晚上穿着半湿的睡衣独自在床上瑟瑟发抖,再扑到衣服全湿的路非怀里大哭,第二天早上醒来,呼吸粗重,头有些沉重,嗓子沙哑。路非摸她额头,体温还算正常,“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辛辰摇头,“没事,我很少生病,睡一觉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去给你买药。”
辛辰趴窗台上看下面,俨然已经是一片水乡泽国,这片老城区排水系统本来就不够完善,再碰上这种大雨,渍水情况比别处更甚,街道上有顽童拿大塑料盆当小船漂着玩,她看得大乐,拖住路非,“我们也去玩吧。”
那么浑浊漂着垃圾的积水,路非连出去买药都要做心理建设克服洁癖,不禁哭笑不得,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床上,“你给我老实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路非穿了双拖鞋,卷起裤腿,忍着不适涉水出去,街道上尽是和他一样打扮的人,周围的商店全积了水,店员一边往外舀水一边做生意,居然都处变不惊,还有兴致谈笑着。
他买回药,顺便买了大包吃的东西。辛辰老大不情愿地喝着他冲调好的感冒冲剂,看他在卫生间皱眉反复冲洗双腿,有点好笑,“有洁癖的人得错过多少好玩的事情呀。”
“比如……”
辛辰拿下巴指外面,“玩水啊,多有意思,这种雨得多久才赶上一回。”
路非从卫生间出来,表情忍俊不禁,摸她的头发,“真是个孩子。”
他一路上看到冒雨玩水的孩子还真不少,只能承认确实和眼前这个孩子有代沟。他想不通15岁的辛辰明明已经算长大了,怎么却仍保留着这么多的孩子气。看着积水,他想的是这里的地下管网恐怕得好好进行改造,而父亲大概已经为本市的排渍抗涝忙得不可开交了。
可这并不妨碍他宠溺纵容着辛辰,耐心地哄她喝药,由她将电视机声音开得大大的却并不看,由她借口头疼不肯做作业。见她讨厌方便面,他头一次下厨房,准备给她煮面条,但他的手势看得辛辰大笑,推开他亲自动手。
看着娇气的辛辰其实独立生活能力很强,她动作十分利索,支个锅煎鸡蛋,另一个锅煮面条,同时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麻利地洗净切好,加入番茄和鸡蛋一起翻炒得香浓,浇到煮好的面条上。看得出来,她做得十分纯熟,一定经常这么打发自己。吃着她煮的面条,路非由衷地称赞美味。
两人待在家里,路非给她讲功课,陪她下棋,雨停以后和她一块坐在阳台上,看鸽子在雨后铅灰色的天空下飞翔,看楼下人们坐着闻讯集结而来的三轮车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从最初的抱怨中恢复过来,谈笑风生,似乎没人觉得这是一个灾害天气。
当然路非的父亲肯定不这么想。路非和他父亲通话,知道他从北京匆匆赶回来,安排好市区的排涝,转移被困市民,抢修供电线路,恢复公共交通,又上了抗洪形势日益严峻的一线堤防,根本无暇回家。
辛开明和辛开宇都给辛辰打电话问她情况,她如实报告着:“水只退了一点,还好深,嗯,没事,我知道。”“对,有点感冒,已经喝了药。好的,我不会出去的,家里有吃的。”
雨停了几个小时,又开始下起来,只是没有头晚上那么狂暴,持续时间也不长。围困居民楼的渍水两天后才彻底退去,辛辰和路非头一次那样日夜共对。
晚上,路非躺在辛辰身边,陪她絮语,其实只是她说,而他含笑听着,直到她蒙眬睡去。辛辰感觉到他的唇轻轻印在她额上,她满足于在这个经常自己独居的房子里突然多了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雨夜变得不再孤独。
哪怕和路非分开了,辛辰仍然珍惜那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