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终于可以安慰……
清早雨就停了。
一地枯枝败叶,空气潮湿,略带腐腥气。
南方的秋天,总要在几场雨后才姗姗来迟,再贪凉扮靓,也抗不住早起的轻寒。
陈泊禹还在睡觉,蓝烟醒来看见微信上有师傅褚兰荪的留言,叫她什么时候回南城了,去一趟缮兰斋拿点东西。
节假日,缮兰斋十分阒静,不过几日不见,院子里的老石榴树,就好像凋敝了两分。
蓝烟进入小楼,直上三楼。
三楼是办公室和档案室,天光黯淡的阴天,白天也得掌灯。
褚兰荪坐在桌案前,戴着老花镜,手边一杯热茶,手上正翻着一份上了年头的修复档案。
看见蓝烟进来,他推一推老花镜,笑说:“坐。”
“师傅你放假也不休息。”
“闲不住。”褚兰荪笑说,“我儿子也老说我,工作生活不分,问我,就没其他的爱好了吗?我想了想,是真没有,从学徒开始就在做这行了,吃饭睡觉都在想着修画的事,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褚兰荪妻子去世已逾三十年,没有续弦。有一个独生子,生活在国外。他独居在缮兰斋后面那条街道的老房子里,平常只有一个长期雇佣的家政,帮忙做饭和打扫。
他是心甘情愿地为了钟爱的事业,过着箪食瓢饮的简单生活。
“我觉着您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蓝烟由衷说道。
“那不行,你们还年轻,趁着还有精力,多享受生活。”
“我们都去享受生活了,谁来发扬您的事业。”
“古往今来,多少行业都凋亡了,凭什么我们这行就非得永存呢?人家需要我们就存在;不需要,被扫进故纸堆也没什么可惜。”
“您在外面讲座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哪行哪业都有场面话嘛。”
蓝烟笑起来。
“哦……差点忘了正事。”褚兰荪放下档案册,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只黑色的信封,“汤公叫人送来的请柬,画友雅集,请你去参加。”
“请我?”
“对啊。一碰面他就跟我夸你,那封家书修得好。”
“您知道那封信修起来没什么难度。”
“人的价值判断很多时候都很主观,如果对他不重要、不中意,你哪怕修了幅清明上河图,也不关他的事,对吧?”
蓝烟笑说“是”,又问:“您也去吗?”
“我懒得。一去又得被拉着做科普。不都说现在是知识付费的时代吗,怎么他们这些有钱人,倒是喜欢逮着别人白嫖。”
“那您让汤老把他那些收藏家朋友都组织起来,你去给他们讲课,一堂三千块。”
“好主意。”
两人哈哈大笑。
“要我帮忙吗,师傅?”
“不用。玩儿去吧,你现在还在放假呢。”
蓝烟踌躇不离,褚兰荪笑说:“真不用,不然等会儿我放起京剧来了,你跑都跑不及。”
蓝烟没骑自行车,散步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了早餐上楼。
一打开门,却见陈泊禹正站在玄关处对着穿衣镜整理衣服。
“烧退了吗?”
陈泊禹点了点头,“退了。辛苦你昨晚照顾。”
昨天夜半,蓝烟除了触到一身潮湿,还有高烫的体温。
陈泊禹跟她打电话那会儿就在发烧了,可能是乍冷乍热,又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睡觉。电话一挂断,他立即从东城赶了回来。
“没事。下回别这样了,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好。都听你的。”陈泊禹温声笑说。
蓝烟往镜中看了一眼,他正低头理着衣袖,病气初散,脸色苍白。
高中时,有一次耳机线坏了,拿透明胶带贴牢以后,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可心里很清楚,终究是要扔掉的。
或早或晚。
“吃早餐吧。”蓝烟往屋里走。
陈泊禹转过身来,低头注视着她,言辞恳切:“烟烟,最近确实到了最忙最关键的时期,我不应该不慎重地跟你交代清楚,还高估自己,以为可以一心二用……这周五晚上我把所有安排都推掉了,到时候我来接你吃饭,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你会准时出现吗?”
“会。”
“好。”
陈泊禹把手表扣起来,“早饭我可能吃不了了,车马上就到楼下,我上午有个会面。”
蓝烟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他,“你带去车上吃。”
小笼包和豆浆,通常陈泊禹不会要,他不喜欢自己的车里有热食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