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如旧。

回京第二日, 刚好没有小朝会。

本朝大朝会在初一十五,百官皆参与,小朝会则三日一次,五品以上官员与部分六品以下官员才能参与。

天还没亮, 陆挚换了紫色官袍公服, 戴上长翅帽, 进宫觐见皇帝述职。

一个小太监执灯小步跑来, 恭敬道:“陆大人, 请。”

望了眼熟悉的宫墙宫门,陆挚呼吸平和,步伐沉稳。

裴颖和先帝不同,御书房并非设在和清宫, 而是在久霖殿。

久霖殿离如今裴颖的寝宫更近,足见勤勉。

此时, 殿内枝叶形状的烛台点满灯烛,明亮如昼, 陆挚垂眼走到正中,躬身行礼:“微臣陆挚,拜见官家。”

裴颖连忙抬手, 道:“老师请起。”

说来也巧,当初陆挚教授裴颖, 因见裴颖上道,他拿出十成的学识相授,难免严苛。

未料有朝一日是裴颖登基。

自然, 对陆挚而言,不管是年迈的帝王,还是年轻的帝王, 差别不大。

此时裴颖仍唤自己“老师”,他没有直接应,只道:“谢官家。”

裴颖赐座,笑道:“多年不见,老师与当年没有差别,外放几年,政绩佳,无愧为先帝朝三元及第。”

陆挚说:“官家谬赞。”

寒暄到这,裴颖起身踱了两步,说:“自然,老师也明白本朝的弊病,朕一直盼着老师回来。”

本朝自太。祖开朝以来,冗官积贫逐年加重。

传位到裴颖,朝廷里还多了以宝珍为首的宗庙子弟,与联合武将夺权的霍征。

这五年,朝中看似太平,却不尽然。

陆挚看向上首的帝王,年轻的帝王眼底藏着烈火,野心熊熊,要荡平积弊,就要从吏改开始。

裴颖继续:“这也是朕令老师担吏部侍郎的缘故,不知老师有何看法?”

陆挚也起身,拱手说:“蒙官家器重,臣不敢胡言。只一点,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家慎重。”

他清楚,裴颖之所以心急,是他登基五年一直被各种势力掣肘,吏治是他的突破点。

朝中大到秦国公那种大贪,小到朱县令尸位素餐,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陆挚入朝后从未忽视这问题,也一直思考,心中早已有了成算。

如今,裴颖要给自己递“刀”,他愿意接过它。

但他不确信,裴颖会不会始终支持自己,会不会始终信任自己,他们之间会不会落得如先帝和段方絮。

所以,回完那句话,陆挚沉默。

以前他教过裴颖,君臣之义重在“信”。

下一刻,只听裴颖道:“说来,我早也猜到了老师应当未蓄须。”

裴颖用了“我”而非“朕”。

陆挚想起他们曾围绕蓄须做过文章,又想起云芹刮坏胡子后的事。

他不由一笑:“说来话长。”

裴颖抬手:“咳,不必说我也清楚,我早早的就叫人备好了假须。”

陆挚:“假须?”

裴颖的心腹太监端着托盘上前,里面放着三副假胡须。

裴颖笑道:“这样老师就不必面临抉择,岂不美哉?”

陆挚看向假胡须。

因是宫廷制作,须发皆十分逼真,看不出假,更不必担心用了它,会犯“欺君之罪”。

毕竟皇帝已经知情了。

自然,靠此搭建君臣信任,看起来虽几分儿戏,却是两人心中都最认可的方式。

这一刻,陆挚正式接过“刀”。

他谢了假胡须,又说:“官家方才所言吏改,令臣想起段方絮段大人。段大人公私分明,刚正不阿,臣若与他共事,将化繁为简,事半功倍。”

裴颖一喜,道:“宣段大人。”

这一日,殿门紧闭,除了裴颖自己心腹太监,再没有谁进出过。

而陆挚、段方絮和裴颖三人,从天亮谈到天暗。

章程尚未定下,但大致情况,三人心内有底。

至于消息,自不可能放出去。

趁着天色昏暗,陆挚和段方絮出宫,到了宫道外,段方絮回身,指着陆挚:“陆大人啊。”

陆挚笑道:“段大人向来刚正不阿,莫要怪我把你拉下水。”

段方絮:“呵。”

他甩袖离去,步伐却轻快起来。

这几年,段家庆幸保留了段砚,只是段方絮仕途却几乎断于此。

段方絮虽从未说过什么,但眼睁睁看着自己过知天命之年,他心内多少不甘。

这次吏改,于他而言,也是大好机会。

……

云芹带陆蔗去见了林道雪、何桂娥。

何桂娥头胎生了个女儿,名叫爱春,女儿也已九岁,生得和她像,但比九岁的她高很多,胖墩墩的。

何桂娥捋着线,一边同云芹说:“看她日日吃得多,我这心里就舒服,好似我小时候没吃过的,她都替我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