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林斐然终于睡得一个好觉, 第二日醒来时也颇有些神清气爽,如霰还在沉睡,她便悄声洗漱, 随后带着金澜剑去了道和宫中央的那处道场。

虽然天幕仍旧黑沉,但那两道缝隙中却已经透出几缕曦光, 此时应当是清晨。

这里原本就是弟子的修行场所,她自然也十分熟悉, 只是离去已久, 今日再来,道场之中一人都无,唯见一片零落冷清, 心中不觉怀念, 却也有说不出的感慨。

“这里太冷,所以以前我不想你来此修行。”

金澜现身在侧, 她抱臂看向四周,并不觉得满意, 再想起林斐然的过往, 只觉得有撮郁火在心。

现在正是春末夏初, 但空中不见日色,于是三清山更加寒凉,白雪堆在有些枯朽的松枝上,吹来的风中都只有冷意。

空荡的道场中又传来一声感叹:“那有什么办法?当初选址开辟山门时,只有这块灵地无主,我总不能去抢别人的。”

一道墨色隐现,师祖出现在道场最前方,他望向崖下的松雪山林,目光并不像林斐然这般复杂, 只有一种看山是山的豁然与欣赏。

他含笑道:“山是山,雪是雪,松是松,它们原本就生长在这里,是自然的一处,只是道和宫借这处宝地暂存数年而已。如今倒是被我们牵连了,心有有歉啊。”

金澜看了师祖一眼,身形一晃便到了同样的位置,她道:“如今张春和逝去,道和宫再无领头之人,或将不存,师祖心中就一点不担忧吗?”

师祖收回视线,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轻然落到金澜身上,意有所指道:“道已遍布天下,我当初创立道和宫的愿景已结,它的存亡,已不在我的心中。

更何况,我是一个已死之人,说得直白些,是一抹顽固的游魂,心愿了却之日,便是离去之时,既然都要离去,又何必再其他的事忧心。”

金澜目光一顿,视线微垂时,从余光中瞥见正在道场中央拭剑的林斐然,一时默然。

师祖又道:“昨夜我见你在屋脊上坐了许久,想来是因为见到了她昨夜的神情?”

金澜没有回望,而是转身看向缭绕在雪林间的雾海,声音不似平日那般轻灵。

“我当初封印她的记忆,就是不想她走上复仇这条路,更不想她成为今天的林斐然,重重背上这样的负担……”

林斐然能走到现在,她心中固然自豪,可作为一个母亲,又怎么能忍心看见孩子那样的眼神。

师祖回头看去,林斐然十分懂事,知晓他们二人在交谈,便也没有催促,拭剑过后,便自己热起身来。

他静了静,出声道:“你说的对也不对。

如果没有密教和道主,你当初不会离开洛阳城,之后的一切也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但终归没有如果。

即便回到当初,你也还是会选择离开,即便知道所有,她也还是会走到今天。

世间事总是因果循环,首尾相衔,于是有人把这叫做命运。”

金澜目光微动,只见下方模糊的雾海在枯枝中翻涌,几处雪松仍旧生长着,在这片淡白混沌中伸展青枝。

“不必自苦,一切会发生的,都终将发生,但是,在结果到来之前,便意味着什么都没发生。”

师祖回身看向林斐然,身形渐消。

“留在世间的每一日都是珍贵的,好好珍惜,你还要带她练剑,与其心中郁郁,不如开怀以对。”

金澜见他即将离去,了然道:“师祖今晨来此,原来不是为了向她要昨晚的答案,而是来宽慰我的。”

师祖淡笑,神容秀雅,眼中映着三清山的真容,但也存着那道认真练剑的身影。

“她的答案,练剑之后自会告诉我,我不着急,但我今早的确也是为她而来,她已经负担太多,那么与母亲相处的时光,便不必如此遗憾了。”

“……”金澜神情微怔,在师祖身影完全离去时,她才恍然,抿唇笑道,“多谢师祖指点。”

金澜在崖边静立片刻,随后身形一转,又到了林斐然身侧。

她收起剑招,看向那道墨色离去的方向,疑惑道:“师祖不是来问我要答案的吗?”

金澜摇头,语气恰如往日那般轻盈:“既然已经说好在房中等你,他又何必急着来要答案,师祖只是许久没见山中景色,今早来凭栏远眺罢了。”

林斐然指尖摸着剑柄,看了她几眼,还是道:“这里确实很冷,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练剑时不会太过燥热,也容易保持清醒,我在这里修行还是很乐意的。”

这句话一听便知道是在宽慰自己。

若是她还保持先前那副郁色,这孩子怕是要分一半心神给自己了。

“只论修剑,这个道场的确十分适合,虽然冷了些,但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