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第2/3页)

愤怒时活水翻波,欣喜时涟漪涤荡,羞赧时静水沉沉,悲痛时浑浊无望,嫉恨时,只会卷起细小旋流。

以往这么多年来,这台活水只荡过涟漪,卷过细流,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静。

师尊第一次见到旋流卷起时,便将他唤去问话,他那时只说不知,师尊无可奈何,还是让他回去了。

但他心中十分清楚,那旋流是为何而起。

卫常在敛回思绪,立于观澜台旁,看向其中,明亮的问心镜映着他的面容,如此幽静。

似是感知到他的到来,云霆活水霎时有了波动,竟有白雾从中升起,袅袅四绕。

他早便做好准备,只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一个朱砂瓷瓶,正要将其中的液体倾倒而出时,他又顿了手。

这方观澜台并不仅仅是为了时刻探查他,它更重要的作用,是为了映照出他的心中人。

他静静看着这方古鼎,喉口微动,在还未拿定主意时,左手便已经率先结印——

一时间,轻雾尽散,静水深流。

光华可鉴的问心镜中,缓缓出现一张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那是林斐然。

卫常在举目看着,忽然低声轻笑起来,笑了许久。

原本是她,一直是她。

妖界一行,教他明白一个道理。

道友如何?道侣又如何?只要能待在她身边,哪怕是一把剑,一缕风,也好过现在。

眼前的云霆活水再度翻波滚浪,原本清澈一片的净水,此时竟混出一些细小冰晶,它们一簇簇沉浮,如此尖锐而不可忽视。

这代表着什么,书上没写,但他心中十分清楚。

这是无尽的悔意。

人心中最为无药可医的,便是悔意,便是如果当初。

它们就如这一丛丛冰簇,每每回想,便能尝到那种细密绵长的痛楚,便会不由自主想到“如果当初”。

如果他能够早一些破障,如果他能够早一些察觉自己的心,如果他能够在林斐然下山时站在她身旁,如果他能够毫不犹豫追随而去……

但世间没有如果。

卫常在缓缓闭目,手中瓷瓶倾倒,一滴滴丹朱般的液体坠入其中。

从此之后,观澜台中浮现的不再是他的心绪,即便师尊带他到此,镜中出现的也不会再是他的心中人。

……

卫常在从密室走出,越过张春和房中的书案,正要离去时,案上摊开的书册引去他的视线。

书页上方,恰巧写有林斐然三字。

他驻足在旁,翻到封皮一看,上方只写有《编年手札》四字,匆匆翻阅些许,似乎记载的是张春和入道和宫以来的见闻。

他原本是不感兴趣的,但谁让他看到了林斐然的名字。

碍于眼下并无时间,他取出一块留影石,页页映照过后,便回复原状,纵身离去。

卫常在并未回房,而是向山下而行,准备去做今日真正要做的事,途中却忽然察觉到一点奇怪的灵力波动,于是回首看去。

如今大多弟子都被派往山下,道和宫颇有些空门之意,他思索片刻,便向异动处追查而去。

追寻至一处偏殿,他悄然靠近,望向其中,神色微怔。

他并未看到生人,殿中正是张春和与蓟常英。

一人正在烧香,一人只是站在不远处,默然不语。

算一算时日,蓟常英也该从妖界回转。

卫常在没有听墙角的爱好,好奇心也并不旺盛,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见到两人后,便也不再细查异动的来源,回身离开,向山下而去。

……

待屋外人远离后,张春和不急不缓将长烟没入紫炉中,掸了掸衣袖上的烟尘。

“常在走了。”张春和回身看去,“应当是去取药的途中察觉到灵力异动,这才追寻至此。”

在他面前,蓟常英仍旧是那副春风含笑的姿态,但面色苍白,神容中看不出太多喜意,只有像霜一样的淡冷。

“下次弟子会更加注意。”

张春和却只是看着他:“近来为师的心神都放在常在身上,倒是忽略了你。常英,你办事向来妥帖,鲜有失手之时。

这一次让你以青竹的身份回到妖界,协助密教中人成事,为何件件败露?这样做,为师在密教的功绩,又要如何折算?”

蓟常英垂眸,望着地上绒毯绣纹,唇角弧度未变:“万事有成必有败,事已至此,常英亦不会强词,如何惩处,全凭师尊。”

张春和抬目,神色平和。

“你十一二岁便拜入我门下,唤我一声师尊,距今已有许多年。

你素来聪慧机敏,论天资亦是佼佼者,若没有常在,我要悉心栽培的定然是你——

只可惜,你是妖族。

从小到大,要你做的事从来没有失算过,所以我很好奇缘由,你若说了,今日这事便就此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