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与秋瞳定亲结契, 这几乎是他自小便知晓的未来。

张春和的声音从玉牌中传出:“妖界之事,我已知晓。如今青平王败退,你与秋瞳何在?”

“……青丘。”

卫常在放开镜片, 他想,这份剑心, 他见得太晚。

“师尊,要修天人合一道, 为何又要我与秋瞳沾染一处?既已知晓未来, 为何不率先斩断一切可能?”

玉牌对侧,张春和起身,望向茫茫三清山, 许多弟子在其间来回, 一如蝼蚁奔走于寒雪,亦有不少人偷偷凑在一处, 含笑携手。

“你二人天命如此,即便我强行阻断, 你们也会在某处遇见, 既如此, 又何必再防?

常在,我早便告诉过你,只有拿起,才能真正放下。

不去爱,你又如何知晓爱?”

卫常在垂眸:“既然拿起,又要我如何放下?”

“你知道的。”

张春和双手结印,一如既往地朝道和宫某处行道礼,做朝拜。

群山之中,大殿高耸, 一尊抬眸探春、双唇含笑的石像屹立其间。

“从小我便告诉过你,你一直知道要如何放下。”

“……”

卫常在睁开双目,又望了镜中人许久,这才回身离去,走出镜湖,心念拂动间,剑境撤下,他又立于这座空寂的药庐之中。

“师尊,师兄如今在何处?”他忽而问出口。

张春和似是没料到他会询问蓟常英去处,顿了一瞬,才回道:“有些事要他去办,前几日便下山去了。”

卫常在不再像以往那般不做理会,而是追问道:“师兄可是到了妖界?”

张春和执起玉柄拂尘,眸中幽深:“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怎么可能让他去妖界,你见到他了?”

“并未。只是师尊得的消息太快,还以为是早先听到风声,所以让他来此打探。”

卫常在只是这般开口,并未将自己对青竹的猜忌说出。

扪心而问,整个道和宫中,他与蓟常英的关系最为微妙。

二人虽为师兄弟,其实早先便只如君子之交,关系淡然。

他们常见,是自林斐然上山,被太徽二人交由蓟常英照看开始。

从小到大,林斐然的确只他一个友人,蓟常英并不在此列,但他在林斐然心中,却又另有一份地位。

寻梅一事,除却他外,林斐然只叫过蓟常英一人。

对于他,卫常在自有一份说不出的排斥与漠冷,他知道,蓟常英对他亦是如此。

他甚少对人有明显的喜恶之情,这样相看两厌的情绪,只在见到蓟常英时有过。

但在见到青竹时,那种不可自抑的厌烦几乎立即从心底浮现。

世间诸事,绝无一定,他亦不是墨守成规,固步自封之人。

他忍不住想,青竹与蓟常英,到底有无关系?

“这风声与他无关,而是我的一位友人送来,进而传遍乾道。”

张春和出声解释。

卫常在轻声道:“是那位时常深夜来访的前辈吗?”

张春和不做他想,开口应下:“是他,如今你已破入自在境,不同以往,也是时候认识了。待为师寻个时机,向你引荐。”

“是。”

卫常在开口应下,想要的答案已经明晰,他便寻了一个巩固灵脉的缘由,兀自关了玉牌。

他纵身跃于高处,举目望去,行止宫四下无人,唯有中心几座行宫有人看守,其余便都静寂一片。

来往巡视之人见到他,再估算着他去往的方向,只以为他是去寻访故人,便没再多问。

卫常在几乎不需要谁指引,十分轻易便寻到其中一处。

庭院深深,高树青石上满是熟悉的剑痕,他闭目走入其中,几乎不需多思,便知左侧密,右侧疏。

抬手抚过,身后负着的潋滟剑微微震颤,如同他波动的心弦。

破入自在境,他并不觉自在,只有一种无法言喻、无可弥补的空荡存于心底。

然而在此刻,摩挲着这些剑痕,他的心底终于又感受到些许饱胀。

院中无人,但里屋并不昏暗,正燃着一盏豆大的萤烛,风吹不灭,水浇不熄。

“……”

卫常在忽而驻足窗前,定定望向里屋,眸光正如那幽微的萤烛一般颤动。

这是她的房屋,却又不是。

里间多了太多不属于她的东西。

帷幔、绒毯、熏香、以及摆放于桌案旁,两张靠得极近的木椅。

一硬一软,毛毯交叠,扶手相依。

只是一眼,便能想象出椅上二人是如何贴近,如何低语。

卫常在缓缓握紧手中昆吾,垂下眼眸,径直走入,不再看向四周,只在桌案上留下一封书信,又用镇纸覆压。

如今剑心可见,决不能让师尊窥见半分,他必须潜回道和宫,毁了窥探他心绪的观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