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夜风忽而拂过。

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两指的距离, 这个动作甚至算不上相拥,虽然靠近,但并不亲昵, 掌心在后划过,却无端给林斐然一种被人含着后颈舔毛安抚之感, 却又好似下一刻便会成为盘中餐。

一时间,莫名有些悚然划过,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诡异的宽怀。

这般的安抚之意, 很像幼年时她摔破膝盖,被父亲抱起,母亲轻抚上药时的疼爱, 却又不止于此, 他掌下多了些侵占与破坏之意……

林斐然并不知晓,有的人在见到太过可怜可爱之物时, 心下欢喜,却又无处抒发之时, 便会忍不住将这样起伏的心绪泄出, 恰似某种攻击之欲。

她虽不明白, 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指尖越来越凉,呼吸也逐渐放缓。

林斐然这样的人,对如此掠夺的战意极其敏感,几乎是芒刺在背的瞬间,她眼中那点迷惘便立即退却,换上惊觉,于是她脊背下意识绷紧,仰头看去。

其实这样没来由的紧迫之感有过很多次。

大宴上, 结契时,衣柜中,同他单独相处之时,便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之前都是一瞬而过,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贴近与真实。

但与此同时,他又说出为她留下一线的话语,他不会随口承诺,若非将她视作亲近之人,又岂会说出这样的话?

如霰的目光仍旧那样安静,却不大像平时的他,见她看来,他双唇轻启:“作为修士,心生歧路实在正常,既然你已经给自己铺出前路,那么不论最后选择哪一条,其实都是本心。

至少于我而言,是杀是度,并无差别,但你与我不同,与其他人也不同,你有自己的执着,结果如何,过不久便可知晓。”

林斐然不大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深吸口气道:“多谢尊主宽怀。”

不得不说,如霰实在很会转移矛盾,就比如现在,她已经顾不上歧路一事,心中只有渐渐生起的对抗之意。

他分明知晓自己为何直起脊背,落到后颈的手却非要向下,触及她微微紧绷的脊背,然后落下掌心:“这样紧张,难道是要拔剑?”

他果然是故意的。

林斐然几乎在心中确信,她微微叹气,强迫自己缓了那点战意,绷紧的弦骤然松弛,心绪竟然舒适许多,方才笼罩的迷惘与自苦再难聚起。

如霰说的没错,即便眼前的路只有两条,但这两条路却都是她所想,不论最后走上何处,其实都是她的选择,选出了,便不必后悔,纵然不对,难道就不能改过么?

不必后悔,但更不必惧怕重头再来。

如此想过,神台忽而一片清明,望向如霰的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紧张:“只是方才气氛奇怪,一时忍不住罢了,我没有向尊主拔剑的理由。”

“——”如霰又用方才听到的话叫她,低声道,“如果你想,回妖都之后,我可以陪你打一场,算是春城一役的奖励。”

他没有解释为何气氛古怪,只是手又落到她的后颈,并不温热,即便这样触碰许久,也只是染上一层薄薄暖意,内里依旧透着如玉般的温凉,与她相比极为不同。

林斐然眸光微顿,原本抿起的唇角忽而扬起,她看向如霰,认真道:“好。”

她又道:“尊主,难怪荀飞飞他们都愿意追随你,身居高位之人,却仍有这份体恤之心,实在难得。”

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敬仰。

如霰:“……”

他这时才回味过来,林斐然秩序感极强,她好像一开始就将他当成了前辈,在她眼中,他与谢看花一行人毫无差别。

所以,她可以同旋真几人凑头嘀咕,却绝不会对他有丝毫逾矩。

若是其他人这般对他崇敬,如霰只会觉得理所应当。

妖族不讲礼法,只凭实力,以他的境界,即便是诸如张春和这类年长许多的修士向他行礼,他也能坦然应下,因为他足够强。

但恭敬之人换成林斐然,却凭白别扭起来。

他略略侧身看向林斐然,越想越不快,薄唇几次张合,终于还是开了口:“现在你又唤回尊主了?方才不是还叫‘如霰’。”

林斐然微顿,以为他心中不喜,便道:“方才诸多情绪涌上心头 ,一时不察,才冒犯……”

话未说完,她便停了口,疑惑地看向对面之人。

如霰只是静静看着她,像是在思索什么,随后开口问道:“你想直呼我的名字?”

林斐然立即摇头,比拨浪鼓更快。

不顾她的动作,他兀自得出结论:“你想,但你不能。因为你觉得,你与我已算熟稔,但直呼我的名姓,于礼不合,方才之所以叫我,不过起伏下不慎泄露心绪罢了。”

林斐然再不摇头,反而有些讶异,他竟也会说这样的话。